姜琬次日再去上课的时候,正好是月末。
南朝官办学校的学生,课程是统一安排的,第一年学《诗经》和《论语》,次学《尚书》《公羊传》《谷梁传》,这三本要学一年半,接着讲《易》《周礼》《孝经》《仪礼》,这四本学两年,再之后用三年的时间学习《礼记》和《左传》。
学生在学期中,每月举行一次“月考”,年终举行一次“岁考”,取得的成绩都要记录下来。
因为《诗经》刚学完毕,接下来要开讲《论语》,宗东方通知中间选个一两日进行月考,吩咐诸位学生做好准备。
月考的成绩会录入每位学生的档案,到了年考的时候,适当要参照、对比着给学生打分。
国子监规定,县学年考成绩优秀的,可以举荐入州学,而州学拔尖者,又可以选入府学,到了府学,上面的路就更宽了,太学、国子学,都有可能向你招手,只要你有足够的颖悟。
这一届的皇帝裴秀很开明,估计是受了李世民当初在幸端门上振臂一呼的启发,虽没叫唤“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矣”,但他不遗余力地靠着科举网罗全国人才的劲儿,不比唐朝差到哪儿去。
听说他还常私服巡视每三年一考的秋闱,亲自主持宫廷复试,几乎就是全面无死角地为朝廷纳贤选才。
穿越过来遇上这样的皇帝,姜琬觉得自己算很幸运了。
月考的形式一般是“贴经”,所谓的“贴经”,和他上一世的语文考试中的句子填空有些类似,就是把《诗经》中的篇章挑出来,中间抹去一行或若干,由学生来补上。
说白了就是做填空题。
比如试卷上写一句:桃之夭夭。后面空了出来,学生就要填上:灼灼其华。
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出题方式。
这样的考试主要是考查学生对习过的经书熟记于心的程度,很大程度上比较考验记『性』,所以古人在夸人聪明的时候喜欢用“博闻强识”这个词。
姜琬上一世有些古文的底子,月考对他来说不算很难的事儿,可眼下犯难的是他的『毛』笔字。
古代人在科举选拔的时候,注重身、言、书、判四法,一要观其身,取其体貌丰伟者,就是看颜值,二要观其言,取其言辞辨正者,文官没事打个嘴仗用的上,三要观其书,取其楷法遒美者,以字取人是古人的一项通病,字写的好,不仅能卖钱,还能当官,四要观其判,取其文理优良者,这大概就是要考验推理断案能力的意思了。
别的先不说,科举前期,书法这一项,是至关重要的,你想,不管县试、府试、还是殿试,考官或者皇帝最先见到的就是考生的试卷,所以第一印象是以字取人。
字写的不好,就算你文章再锦绣,恐怕走不到面见皇帝那一步就被pass掉了。
久而久之,书法就成了选官的标准之一。
所以南朝读书人你无一不工书法。
就连那位心怀胸怀大略的皇帝裴秀,据说拿出的墨宝也是龙飞凤舞,颇有一番气势的。
*
这一日没学新的东西,贾东方宣布完要月考之后,就放任学生自己复习《诗经》去了。
姜琬拿出书本,慢吞吞翻着,一边翻一边把他上一世记忆中没有的句子刻进脑子里。
原主的记忆是指望不上了,里面关于读书的东西非常混『乱』,即使有,只怕也是类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样有关风月的了。
连着温习了两日,到第三日,早上一来,贾东方便把试卷贴在了教室前的墙壁上。
姜琬有些忐忑,他上一世虽然读过《诗经》,但毕竟没有当作课本背诵出来的,这万一要是出题出到生僻的地方,他可就栽了。
眯眼仔细看了第一题:君子于役。
后面空了一行。
姜琬想了想,这个他知道,后面应该是“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这一句。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又去看第二题。
旁边有人抓耳挠腮的,大概是想不起来了吧。
姜琬好无语。
一句,一句,顺着写下去,倒也比想象的顺利。
他正在庆幸,忽然瞄到考卷上的最后一题,傻眼了。
考题是:抑抑威仪,维德之隅。
后面空了一行,让学生接上。
姜琬想了一会儿,没有印象。
是《风雨》里的?
不对。
出自《伯兮》?
好像也不对。
到底是哪一句呢。
他心里急的火烧火燎,可脑中就是蹦不出来相应的字眼。
时间一点点儿流逝,眼看着要交卷子了,他还是没想起来。
彻彻底底的不知道,好像见都没有见过。
“诸位,交卷子了。”终于,时辰到了,宗东方捻着胡子,不轻不重地提醒了声。
唉!
姜琬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没有想起来。
上一世从小到大,姜琬在考试上都没遇到不会答题的情况,沮丧啊。
狼狈地交上考卷,他赶紧去翻《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