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外面有什么军情吗?”姜琬问。
裴丰一愣, 理襟就往外走:“我去瞧瞧。”
虽然几拨探子日夜不息,首尾相接地盯着周边的动静, 但他还是不放心。
姜琬蓦地皱起眉目:“殿下,且慢。”
“为何?”裴丰站住脚步。
他自知不是个好臣子, 这些年并未为朝廷出过力,但他是个好统帅, 战场上那种身先士卒的责任, 生就刻在骨子里头。
姜琬近前道:“梅将军和他的人失踪前大营的帐篷里不见丁点儿血迹, 殿下, 可见北夷人的诡术似乎重在将人引到大营之外, 殿下还是不出去的好, 让在下去便可。”
他心道, 这毅王真不像京中传闻的那样, 倒有几分大将之风。
裴丰脸『色』淡然:“你快去快回。”
姜琬从靴子里抽出一把佩刀放在腰中『摸』得到的地方, 掀开帘子出去。
寒冬已至, 枯黄草叶飘飞,太阳冷清地挂在半边天上,染着一圈血晕。
看到来往巡视的将士,他悬着的心稍稍安定几分——
看来北夷人还没有动手。
绕着大营走了一圈,各处都井井有条, 该严阵以待的没有松懈的, 该轮班修整的没有聚众赌博的, 军纪之严明, 处处可见。
“姜监军。”他正要折回大帐,忽然被人叫住,他侧过脸去,见一个黄皮高个子提了一桶土过来:“这地方的土真邪门。”
姜琬讶然,一路过来只见黄沙,哪有土壤,便走过去朝桶里看了看:“兄弟,你从哪儿弄来的?”
壤质泛紫,一看就十分肥沃,不像塞外的土质。
“昨晚他们在远处捡柴禾,不小心烧起了火,兄弟们怕出事,随手把周围的枯枝树叶清理干净了,谁知道那火就在地上烧了起来……”黄皮高个子说道:“一个兄弟病了,我弄点烧上给他暖和暖和。”
姜琬哦了声,正要走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抓了一把那土:“在哪儿弄的?带我去瞧瞧。”
……
“殿下,那边八成是我大军的血殉之处。”姜琬捧着一掊土放到裴丰面前:“只有血肉浸饱了的才会如此。”
“那地势如何?”裴丰双目刺红,拔剑就往外走,生生被姜琬拦下。
“殿下,在下方才去时,似乎觉得周遭有人,或许是敌方的探子也未可知,宜速不宜缓……在下以为,不能再等下去了。”
裴丰:“你是说,我方先发动进攻?”
出征前,皇帝嘱咐他务必不要轻开战端。
“殿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姜琬道:“我数十万大军来此,究竟为了什么?”
难道活活等着北夷人再研制出什么新的诡术吗?
不如趁着他们尚未开动之时,直捣北夷的王庭所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裴丰阖上双眸,片刻后蓦地睁开:“集结大军!”
三日后。
残阳如血。
陈遂的车队刚过玉门关,就见一路上淅淅沥沥的全是逃难的人群,他心道,不好,一定是裴丰贪功冒进,和北夷人打了起来。
如此,他再去北夷,岂不是送命的事儿。
“楠之。”陈遂朝后面跟着的马车道:“来,老夫同你说几句话。”
朱楠之依言上前,附耳听陈遂说了几句,脸『色』激变。
而后,两人迅速吩咐马车掉头,匆匆又往关内去了。
***
宗小茹得知姜琬战死的消息是在又两日后。
方时,她正与陈韵儿等一群京中闺秀在园中对弈,闻言,她木了许久,眼前晃过一片血『色』,又一片白『色』,耳边飘来一阵阵永不停息的哭声……
陈遂从边关回来,上奏皇帝,裴丰的大军尽数覆没于塞外,无一幸存,北夷人不日即将南下,以他为首的六部官员请求皇帝迁都避难。
皇帝裴秀听后,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当场晕倒在龙椅之上。
京中人人惶恐,已有大户人家开始雇车,陆陆续续地出城,准备逃亡福建、广东等地。
太子一面带人封锁京城,一面命人整饬京畿的护卫,以图暂时稳定人心。但兵败的消息早已无孔不入,人心一溃千里,但凡能动的,都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只等城门一开便要逃去。
“难不成要我改嫁的那话竟一语成谶?”不知昏过去多久,再次醒来时,宗小茹看见床边站着哭肿眼睛的姜如月。
“宗小姐,老祖宗说宗太傅肯定不能离开京城,不能离开太子,她让我……让我来带你跟我们一起走……”姜母实在是喜欢这女孩子。
宗小茹杏眸眨也不眨,好像没听懂似的:“不可能,绝不可能啊,他不会死……”
姜如月泪如雨下:“宗小姐,我哥他……他真的已经战死了……跟北夷人打的,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不。”宗小茹腾地从榻上下来,动作极利索:“秦大哥是不是在你家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姜如月哽咽道:“秦大哥还在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