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冯厉行的主治医师和专家组在会议室里开会,连翘被薛阿姨劝着终于肯回月牙湾洗了一个澡,可夜里她又自己开车回了医院,继续坐在icu门口守着。
守了一会儿于玮彤竟然来了。
自从出事到现在,周家对外封锁了所有消息。la’mo上下都没什么人知道冯厉行正躺在icu,可于玮彤竟然知道了,还自己找了过来,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不过连翘自然不会问,她那会儿哪来心思问这些。
于玮彤径自走到icu门口,朝里面躺在床上的冯厉行看了一下,不免还是有些震然,也习惯性地用手握成拳头在唇边捂了捂,抽泣了一声,却没有哭出来。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心里悲恸吧,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人,眨眼功夫就插着氧气管躺在icu昏迷不醒了,于玮彤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不敢相信。
因为已过探视时间,所以她是进不去的,所以只能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去。见连翘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身上是一条姜黄色带白色碎花的连衣裙,可能因为走廊里冷气足,她还在裙子外面披了件薄薄的墨绿色针织线衣,头发也没有束,半干半湿地散在肩膀上,正低着头,似乎在摆弄手里什么东西。
那是于玮彤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留意连翘,留意这个在冯厉行心中感觉比他命还要重要的女人。
“余小姐……”于玮彤走过去。
连翘没抬头。嘴里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认真地摆弄手里的东西。
在摆弄什么呀。于玮彤仔细一看才知道她膝盖上铺着一块藏青色的格纹方巾,一手拿着针线,似乎正在方巾上绣什么东西。
“你这是……?”于玮彤觉得连翘的行为太怪异了,深更半夜,守在icu门口,然后在绣手帕?
连翘也没说话,绣得特别认真。
于玮彤只能自己靠近一点看,终于看清她在绣什么了,四个繁体字:“刻志,历行”
“去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赌场欠了他十万块,第二次见他的时候欠了他一块男士方巾,十万块我已经还了,所以得赶紧把这块方巾绣完也还给他,我不喜欢欠他东西,他也休想让我再欠他任何东西!”
命就更不行了,她哪里还得起。
只是这些话于玮彤是听不明白的。却觉得连翘的态度和表情很怪异。
“余小姐,能聊聊吗?”
连翘又在方巾上扎了几针,终于抬起头来:“好啊,你坐我旁边来。
于玮彤就坐过去了,却转身一直盯着连翘的侧脸看。
连翘被她看得不自在,将方巾收起来,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鼻子到嘴唇下去的那个弧度,跟我到底有多像!”
“什么?”
于玮彤苦笑一声:“到这份上我也不需要瞒你了,其实我跟冯总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纯粹只是工作关系,而他有时候愿意跟我在一起,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气你,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说我的侧脸跟你有些像。”
连翘懵懵然,这些事情她已经都不在乎了。
于玮彤却觉得自己有必须解释清楚:“知道我跟冯总怎么认识的吗?那时候你好像刚生下二公子,正在家里做月子,我受邀去为某个品牌手表的发布会站台,冯总也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大伙儿都喝高了,我没法自己开车回去,便站在酒店门口打车,刚好冯总的车子经过,他的司机可能把我错当成了你,冲我喊了一声余小姐,还问坐在车后座上的冯总怎么余小姐也在这儿,当时我也不认识谁的车,又喝得醉醺醺的,以为那声余小姐是在叫我,便走过去敲他的车窗……”
阴错阳差,一个姓“余”,一个姓“于”。
那段时间应该是冯厉行最痛苦的时候,二宝刚出生,他也渐渐发觉连翘一步步设局要将他套进去,理智和感情在激烈作斗争,所以那段时间他一直没有见连翘,自己从月牙湾搬出来,搬去市区公寓住,与于玮彤传出绯闻。
所有人都以为冯厉行与连翘闹掰,原因是因为他嫌弃二宝是周沉的儿子,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是不敢面对她,怕她那双明明在撒谎,却装出很在乎他的表情。
于玮彤便在那个时候出现,刚好可以随他演场戏,骗大众,骗连翘,也顺便骗自己。
“还有,包括前段时间你去la’mo找他,刚好撞见我们俩一起在办公室,那次也是他逢场作戏。”目的是为了把连翘气走,气到巴黎去,当然,这些原因于玮彤并不知道。
“我见过的男人也不少,但愿意为一个女人这么走心的,冯总是第一个。”于玮彤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只有羡慕,并无任何难过,说完反而解脱了似的,大舒一口气,手掌在又硬又厚的牛仔裤上摩擦了几下:“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说完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只是老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去演戏,等他醒了,我得问他收点出场费!”
“好,必须的。”连翘顺着她的话笑了一声,“他若不给,我帮你讨!”
专家组那边会议一直开到半夜,周沉和周鸿声都有参加。
完了之后周鸿声由司机送回周宅休息,老爷子这把年纪,这两天也被折腾得够呛,可周沉没有走,而是折回住院病房,果然见连翘还像尊佛一样坐在icu门口的椅子上。
自从冯厉行出事到现在,周沉没见连翘哭过,除却她初醒时知道冯厉行的状况,情绪有些奔溃之余,后来甚至想在她脸上找些悲痛的情绪都难。
反正她就不哭不闹的守着,好像冯厉行只是睡着了,她在等他睡饱之后醒过来。
“连翘……”周沉还是不忍心,叹口气走过去。
椅子上的人晃了晃,抬起头,那张惨白的脸在灯光下闪得人心慌。
“嗯?你怎么还没走?”她居然还能笑,只是笑得周沉心思都慌了。
坐到她身边去,说:“会刚开完,你怎么不问会议结果?”
“我不问,我相信肯定有办法。”
“办法是有,已经定了手术时间。”周沉觉得有必要跟她讲,也好让她做好思想准备。
“什么时候?”她总算主动问了一句话。
“后天早晨开始,医生今天重新给他做了检查,子弹又往心脏那边移了半毫米,所以手术难度很大。”
“他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他。”连翘还是这么肯定,而且语气淡然得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周沉的话。
这也正是周沉担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