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身上还穿着周沉的睡衣,她踮着脚出门,穿过走廊往昨晚她洗澡的浴室走,刚走到一半楼梯口上来一个老妈子。
“小姐您醒了啊。”
何欢一下子看到她手里捧的衣服,正是昨晚自己穿来的。欣喜之余问:“衣服可以给我吗?”
老妈子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笑了出来。
“我上来就是给您送衣服的。已经洗过烘干了。”
何欢大喜,拿了衣服正要回房,又想起来一件事,问:“周先生呢?”
“周先生一大早就走了,走之前先生交代,如果您要回学校,我可以打电话让司机过来送您。”
“不用不用。”何欢拒绝,她不明不白在这住了一晚已经麻烦别人了,“我自己坐车走就行。”
何欢原想坐公车回青衣巷,可是从那林荫道走到头也没发现公车站,雨却下个不停,好在临走前老宅的下人给了她一把伞。
打车吧,何欢怕青衣巷那边有事,最终还是咬咬牙拦了出租车。
上车之后何欢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给周沉打个电话,道谢也好道别也罢。总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何欢掏出手机拨了周沉的号码,刚准备打出去。他那边却先一步跟她联系了。
“喂…”何欢一下子就接了起来。
周沉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面,听着何欢电话里略带轻快的声音,笑了笑,“你离开了?”
“嗯,有些事要去处理。”
“回沈家?”
“不是…”何欢没有多作解释。
周沉觉得自己似乎问得太多了,顿了顿,没有再问下去。
电话里有些冷场,可是他似乎也没有要挂掉的意思。
何欢听得到对方的呼吸,有些沉,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尴尬。
“那个…周先生,昨晚谢谢你收留我。”
“嗯。”
他又不说话了,何欢有些急,靠在车窗上挠了一下头。只能再开口:“有机会请你吃饭,你收留我很多次了,上次那顿地锅鸡不算,请你吃顿好一点的。”
地锅鸡?
周沉想起来了,然后开始笑。
何欢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上次那顿地锅鸡也是我付的钱!”
“……你付的钱么?”何欢开始回忆,印象中应该是她付的啊。
周沉止住笑:“嗯,我付的钱,你当时喝得很醉,我扶你出去的,你觉得你在那种状态下还会记得买单?”
他还解释得很详细,好像在跟何欢翻老账。
何欢撅了一下嘴,好小气的老男人。
“那等我把事情处理完,要不后天?明天后天我去长福宫弹琴,顺便晚上请你吃饭。”她也有些较真了,因为不想亏欠别人。
周沉盘算了一下长福宫一顿晚饭的价钱,笑了一声:“好,后天我等你电话。”
何欢心里有些气,妈蛋他还真不客气,长福宫一顿饭最起码吃掉她一个月兼职工资,但话是她讲出来的,只能咬牙吞进去。
“那先挂了,后天联系。”
“等下!”周沉又喊住。讨妖他扛。
“还有什么事?”
周沉想了想:“伞拿了吗?外面雨下得很大。”
何欢心口一抽,不知为何,明明一句很普通的话,她却觉出一点点亲昵的味道,可是他亲昵得如此自然,让她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
“拿了,谢谢。”
挂掉电话之后何欢一直捏着手机,看着窗外瓢泼大雨,突然痴痴笑了出来……
周沉独自在窗口又站了一会儿,嘴角的那抹笑容一直没有散去。
刚好方秦走进来,见周沉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周先生,上午市里拆迁办打来电话,说拆迁公司的工程队前两天已经进场了,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周沉却没反应。
方秦在后面等了一会儿,轻声催了一句:“周先生……?”
“嗯?”周沉这才回头,方秦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周沉似乎略有所思,顿了几秒才说:“我下周一晚上有没有行程安排?如果有就帮我推了,把那晚给我空出来。”
“……”
方秦见他答非所问,知道他在想别的事,只应了声,没有再讲拆迁的事。
何欢赶到青衣巷的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巷子却被拆迁下来的废料砖瓦全都堵住了。
何欢只能下车步行进去,两旁的房子都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几台庞大的挖掘机和铲车停在路口,不过因为下雨,工程队已经停工了。
她没有料到拆迁队的动作会这么快,才短短一周时间,村子已经拆了大半,一眼望过去都是被揭了顶的横梁白墙,经过一夜雨水冲刷后青色的砖头被洗得发亮,小巷的石板上却粘了许多烂泥,脚踩上去扑哧扑哧响……
看来真是气数已尽了,政府已经将这块地卖出去,就算住户再僵着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顶多再多讨点拆迁费而已。
何欢在村口站了一会儿,撑着伞往家门口走。
进门的时候何海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耸拉着肩膀,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何欢吸一口气。
“爸,刚才电话里那些人呢?”
“走了!”
“就这么轻易走了?”何欢边问边进屋,收了伞,这才发现屋内狼藉一片,板凳小桌子啤酒瓶被揭得到处都是,何欢大惊。
“那些人朝你动手了?”
“呸,他们没那个胆!”何海很冲地骂了一句,撑着门框站起来,一撅一拐地进了屋子。
何欢立即扶了一张椅子给他坐下,何海一直没有说话,闷头抽烟,烟星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闪一灭。
何欢也不知该怎么劝,转身去开灯,可是所有开关都摁了一遍,灯都不亮。
依稀察觉出什么。
“他们把电掐了?”
何海哼笑一声,又抽了一口烟:“何止电,水也没了。”
“……”
这是拆迁公司的老把戏,断水断电,逼着住户没法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