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揉了揉眼睛:“习惯了,你呢?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嗯,来接你吃晚饭。”
何欢站起来又走到病房门口,里头的护士正在给何海换点滴,下午他睡了一觉起来叫唤得厉害,没辙,医生又在他点滴了加了一剂止疼药,这会儿疼痛缓解,他倒睡得挺好。
“走吧,我们去吃饭。”何欢转身的时候周沉看到她的眼睛了,里面湿湿的。
谁想看着最亲的人吃苦?
何欢忍不住。
整顿饭何欢的情绪都不大高涨,周沉知道原因。
替她夹了一筷子菜,问:“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何欢胡乱用筷子挑着碟里的一只虾:“不大好,他有尿毒症,原本身子骨就虚,医生说以后的事说不好。”
只能熬一天算一天,何欢不敢去多想。
周沉没吱声,将她碟子里的那只虾又夹了回来:“都要被你戳烂了…”遂自己低头开始剥那只虾,剥完,将一团完整的虾肉再度放回何欢碗里。
“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周沉问。
何欢看了眼那只虾,粉粉嫩嫩,剥去外壳,身上的肉被餐厅里的灯光照出一层油亮。
她摇摇头,胸口一股酸气浮上来。
“不用,你这样就好了,这样呆在我身边就好了。”何欢突然趴到桌上,脸朝下,手却一把盖到周沉手背上,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抓住一些东西。
周沉想躲也已经躲不开了,五指被她紧紧扣住。
“怎么了?别拽着,我手上全是油。”剥虾剥的,他还没来得及擦。
何欢却猛摇头,将他的手指揪得更紧了,仿佛必须从他手里才能抓到一点能量。
“没关系,你能不能让我多握一会儿?”
前路茫茫,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能陪伴她多久,他们毕竟不是同路人,他能够用一夜时间娶她,也能用一夜时间离开她。
那份婚书其实并没有给何欢带来太多安全感,她只知道父亲情况越来越不好。
她怕自己被他养娇气了,有天他离开,她一个人怎么撑下去?
何欢趴在桌上哭了一场,周沉没有去劝,或许她不想让他看到眼泪,他愿意在适当的时候给她一点坚强的余地,只是他始终握住她的手,五指相扣,手掌指端全是油焖虾的腥气。
吃过晚饭何欢又回了医院。
周沉没有阻止,他明白何欢放不下,更何况他上午没去公司,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那你再在医院呆一会儿吧,我加完班过来接你。”
“接我做什么?”
“回家,这里不能睡,你再这么下去自己就先垮了。”
“可是我想多陪陪我爸。”她不知道哪天那扇窗户里的人就突然停止呼吸了。
下午她去找主治医生询问何海的状况,临走前医生说了实话:“其实像他这种情况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家属别抱太大希望,过一天算一天吧。”
不过周沉不依。
“如果你熬病了谁来照顾你爸,何欢,听话!”
他说话的时候拍了拍何欢的肩,那口气听着柔软,隐约里却是不许反驳的意思。系记反扛。
这个霸道的男人啊,命令何欢的时候像在哄一只小猫小狗。
“我们可以找个看护守着,晚上你跟我回去睡觉!”
“……”
“跟我回去睡觉”几个字让何欢瞬间闭嘴了,脸又闷下去。
艾玛……何同学这是想歪了啦!
此后三天相安无事。
早晨周沉送何欢来医院,下班或者加完班来医院把何欢再接回去。
不过接回去之后还真的只是睡觉,他把主卧让出来给何欢,自己搬去次卧,不过不是一楼的客卧,而是二楼最西边一间,跟何欢的房间隔着一条走廊。
池家人没有再来闹事,不过池家人不闹,沈家人闹了!
三天后的早晨,何欢刚到医院,屁股还没坐定呢,于玮彤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死丫头,网上新闻是不是真的?”
“什么新闻?”
“你和周沉的事,结婚证的照片都登上去了,是不是真的?”
“……”
何欢当时接了于玮彤的电话也只是有些惊讶,却并没感觉到事态有多严重,直到数分钟后周沉亲自给她打了电话。
“喂,何欢,你是不是还在医院?呆在病房千万别乱跑,我现在让方秦过去……”
“谁是方秦?他过来干嘛?”
“他是我助理,具体你别管了,反正不要乱跑,也别再接听陌生人电话!”
周沉匆匆挂机,但听他口气好像发生了大事。
不就是结婚证被人曝光了么?至于如此草木皆兵?
可二十分钟后何欢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楼下和烧伤科病房走廊全部堵满了记者,何欢只能躲去了医生办公室。
何海住的那间病房也失守了,护士将窗户的帘子拉上,恨不得整个科室的护士保安都跑过来维持秩序。
这可是医院啊……
那时候何欢才明白周沉的意思。
z传媒的周沉结婚了,一直持单身主义的周沉结婚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未毕业的音乐系学生。
这还真是天大的事呢,就像一颗炸弹突然引爆,杀伤力绝对不是一点点。
何欢的手机开始不断接到骚扰电话,有杂志社的,有编辑的,有记者的,还有一些是学校里的同事和朋友的,其余全是沈澈的。
何欢一个都不敢接,最后收到沈澈的一条短信:“我会去找你!”
她心里觉得烦躁,直接将手机关掉。
方秦很快就赶到了医院,随他来的还有公司的公关部同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何欢。
当时何欢坐在医生办公室,前面一张很长的办公桌,周围来来回回全是人,她就独自侧坐在靠窗口的一张靠背椅子上。
身后的窗户拉了帘子,淡蓝色的布帘。
方秦开门被人挤进去,何欢一转身,他看到了她的全脸。
太年轻,这是方秦对何欢的第一感觉。
“您好,何小姐,不对,周太太。”方秦走到何欢面前,不知是紧张还是惊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何欢在这种糟乱的气氛中被逗乐了,扑哧笑了一声,额头弯下了的柔软刘海抖了抖。
太柔静了,这是方秦对何欢的第二感觉,因为她脸上那抹笑,就着身后淡蓝色帘子当布景,她长发顺肩,在如此烦躁的情绪下莞尔一笑,那笑容似乎有抚平人心躁动的功力。
“走吧,周先生让我先带您出去。”
“现在?可是外面全是记者。”
“没关系,我带了一些人过来,他们会想办法对付!”
“……”何欢无言,看来方秦处理这种事已经有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