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谷里的砂岩在这数万年间,不断地被暴洪激流冲刷,岩壁上都是流水纹路,形态更是被打造得姿态万千,蜿蜿蜒蜒,偶尔还会有中空的岩石景象。
阳光一洒,光和影在相互挑弄,云波诡谲,令人叹为观止。
甚至会让人觉得魔幻极了。
冉斯竺很早就听说过羚羊谷的大名,可真的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会知道所有的照片和言语都是苍白和多余。
他的眼睛就像是一个镜头,缓缓地扫过下羚羊谷的上下,沿着干燥坚硬的地面顺着岩壁向前一直推进延伸。
Achak识趣地放他自己向前走,回头招呼其他几个小朋友紧跟自己。
“这里以前是羚羊的栖息地,所以叫做羚羊谷。用我们族里老人的说法,这里也是神圣的灵魂升华之地。羚羊谷关闭对外开放的时候,我们则会在这里面进行冥想和静思,也是我们Navajo族里的传统。”Achak声音沉稳,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满满的承载着庄重和严肃。
段落点点头。
历史上有一段时间这条细长狭窄的峡谷是Navajo印第安人的救命线。他们藏身于这里,避免被外来者发现。
那是羚羊谷的至暗时刻。
他看向Achak,Achak皮肤黝黑,说起话来和笑着的时候脸上会泛起一些褶子,但这都不足以用来判断他的年龄。因为在这风吹日晒的沙漠地里,炙热的光线和一颗未停歇的风沙可以加速所有事物的外表变化。
Achak也许年轻,也许年长,但大概都是听过族里老人说过的那些他们印第安的历史故事,自然也明白羚羊谷对他们一族的意义。
他能感受到Achak的这股情绪在和羚羊谷里穿梭的风似乎正在产生共鸣,虽然他作为外来人,而且是一个来自太平洋对面的东方国度的人,无法完全明白这股心情,但也想宽慰Achak一些。
段落将手机递给Achak,请他帮自己拍一张。
Achak见他的动作,忽然一愣。
作为羚羊谷的导游,他下过峡谷成百上千次,也帮许多游客拍过照,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身边还有他的朋友,明明可以互相帮助拍照的,可他却把手机递给了自己。
他稍作思考便有些懂了段落的想法,不禁咧嘴大笑,伸出满是茧子的手接过段落的手机,还有些感动地用力拍了拍段落的肩膀,说着稍等一下,我帮你扬起沙子,这样有光束,你就站在后面有块石头的地方。
冉斯竺在前面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静静看着。
Achak挥着手示意段落站在哪里,然后Achak又跑到一旁,让段落扭过脸去,确认不会迷到他的眼后才扬起一小把沙子,再迅速地跑回来,捕捉了几张段落在光束下的照片。
照片里段落随意地靠在岩壁上,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笑着。
肩膀上有一柱细细的金色光束打在他的身上。在他沥青色的针织衫上也洒下一片光晕。
光束里有金粉般的细沙,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氤氲气雾。
冉斯竺看看段落,又回过头来看看Achak仔细拍照的侧脸。
来下羚羊谷的游客不多,所以他们有这份清净和闲暇在这儿拍照。冉斯竺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美极了。
一份来自颇敏感的游客的善意,一份来自印第安导游的心热回馈。
这一切都不曾流露于言语。
只在于段落递过手机,请Achak帮他拍照,隐秘地,小心翼翼地想要拨开些Achak心头的愁。
只在于Achak坦然一笑,拥抱了这份心意,也坦然拥抱了现在这个时刻下真实的世界。
两人的心意之美,比起这羚羊谷起来也毫不逊色。
想到这里,冉斯竺心里一动,他好像要爱上西部这个地方了。
动辄就是几十万年的造化,城镇和城镇之间的距离都是以车程三四个小时起来计算,人们说话声音略大,豪爽极了,开心得时候会仰头大笑,痛苦的时候却不流泪,只会紧紧抱着胸,眉头紧锁,眼神里尽是比大峡谷还要深邃的愁和痛。
在这里,人们情感就像任何一处经过千万年变化的土地一样,深厚,坦荡又内敛,浓郁,大开大合,潇潇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