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策马狂奔,半盏茶后,黑马停在县衙门口,他翻身下马一路冲进衙门后堂。
后堂内其中一个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三张板床,上面躺着三个熟悉的面容,两个小厮与李母。
方才出门前还笑呵呵地与他道别的李母,眼下却脸色死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中间的木板床上。
望着李母死不瞑目的模样,往昔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旋转如飞:
密林中,李母从她的竹筐中抓住一把蘑菇塞进他的竹篮里,“你拿回去吧,你不吃,你奶跟弟弟妹妹也要吃。”
他在街头偷钱被人抓住,李母提着棍子满头大汗赶来,一棍挥向那些汉子,骂骂咧咧模样。
李母背着受伤的他,脚下生风地往县城跑去,用带着哭腔的嗓音骂了他一路,“你这臭小子,上次被人打断了手还不知道怕,眼下又去弄了一身伤……”
他与李虎打架时,她提着扫把一边招呼李虎一边骂骂咧咧,“你这臭小子,又跟弟弟打架,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架,你总撩他干架——”
他成亲时,李母抓着他的手又哭又笑,“二郎长大了,娶了媳妇儿好好过日子,以后可不许这么诨了。”
“乖乖听话,早点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以及方才出门前,他娘还眉眼含笑地催促他快点去忙,等会儿等他过来时的模样……
十几年间的相处,一帧帧一幕幕都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眼底一片猩红,唇瓣蠕动半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胸口处不断地传来刺痛的感觉,就像是锋利而又尖锐的刀,不断地,一刀一刀地在砍在他的心上。
这种要爆裂的痛感,使得他不得不微微弯腰,拧紧眉头捂住心脏的位置。
李铮艰难地移动脚步至李母身上,颤抖着身子贴在李母身上,嘴唇翕动许久,声音嘶哑出声,仿佛砂石磨砺过般语难成句,喊了声“娘——”
……
日落西山,李府内外灯笼已悉数挂上大白灯笼,内内外外也皆挂上丧幡。
李府内笼罩在一片凝重压抑的气氛中,苏笙婉正忙碌着指挥着府中的奴仆操办各项事宜。
突然,她两眼发黑,身子一个踉跄,唐凝芙与未绿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婉娘/夫人,你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儿。”苏笙婉深深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眼睛清明一些。
看到她青白的脸色,唐凝芙很是担忧。
她下晌在巷口情绪太过激动哭晕了过去,在马车昏睡一会儿后,又赶着去衙门认领李母的尸体。
领回尸体回来后,片刻不带歇地立马安排挂丧幡,设灵堂,备寿衣蜡烛元宝棺材等物。
李铮还能坐在灵堂前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之中,不管不顾,可掌管府中中馈的苏笙婉却不得不强忍着悲痛,一一打理丧事。
唐凝芙不忍心她一个人操办,特意调了不少人手过来帮忙,她自个也毫不避讳亲自过来帮忙打点,“婉娘,不若你先回去眯一会儿罢,事情我来帮你操办。”
“不用了嫂子,这都是我该做的。”苏笙婉摇头拒绝,“我撑得住的。”
她没有时间悲痛,她要尽早安排好丧事,然后去安慰李铮。
自出事后,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便开始各自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