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流传着一句俗语:少不到海音斯,老不去派朗城。
海音斯,意为“水上的都市”,因城内水系众多而得名。所在位置毗邻帝国南海岸,阳光充足,气候温暖,四季花开,是亚特兰蒂斯最富有美感的城市。这里有位于市中心的光明公园,里面矗立着无忧王子的雕像,还有馋死人的美食街;这里有仅次于歌菲亚海滩的月神海湾,建在海中的部屋传说是海后遗落在这里的珍珠项链;这里还有悬空的缪斯歌剧院,最古老的塔米里斯竞技场,最大的服装市场,当然还有最多的俊男美女。
只是很可惜,我们一行人抵达海音斯的时候天色已晚。
除了伊菲蒙半夜偷偷溜出去寻找美人以外,其余的人并没有机会在第一时间欣赏到海音斯的美景。
次日一早,就是祭司大选的开幕式。
开幕式选在塔米里斯①竞技场举行。传说这个竞技场的命名是为了纪念亚特兰蒂斯第一任元素主祭司塔米里斯。他在对抗希腊的战役中身先士卒,英勇无畏,眼看就要率领亚特兰蒂斯取得最后的胜利,却在最后关键时刻被宙斯的雷电击中身亡。
我曾经在皇家元素学院的祭司纪念墙上见过塔米里斯的尊容,但显然没有此刻立于竞技场中央的巨型雕像来得震撼——他手持长矛,脚踏战车,面容颇为肃穆,双眼尤其凌厉,即便只是雕像,杀气也以雷霆之势倾泻而来。这种感觉几乎感染在场的全部人,而在一路跟来的厚脸皮身上反应的最为明显。在进入竞技场后,它就开始不安地刨地面,闷闷低吼。
我不得不把它抱入怀中,平抚它高涨的怒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亚特拉斯一定要把厚脸皮带着。但很可惜厚脸皮并不喜欢他的新任情人——凯希,在把凯希的衣服扯烂七次,胳膊抓伤五次,脚腕咬破三次后,亚特拉斯终于把它赶回了我这里,并且让凯尔特传令:祭司大选期间必须寸步不离地照顾莱恩。
因为沾了厚脸皮的光,我这个位阶卑微的初级祭司才有机会坐在贵宾席上,坎坎旁边。
塔米里斯竞技场是一个能容纳十万人同时观看比赛的竞技场地,平时不对外开放,有竞技项目的时候也只允许平民以上的阶层进入。而这次,是亚特兰蒂斯有史以来第一次针对全民开放竞技比赛,因此就导致了这个仅有十万容量的竞技场不能满足所有公民观看比赛的心愿,不少被拦截在外的人围观抗议。面对情绪高涨的民众,祭司院不得不临时决定在场外布置起巨型投影仪,把竞技场中的比赛实况通过欧磁石折射出去。
和世界上所有的开幕式一样,第一项永远少不了领导讲话。
亚特拉斯的讲话非常简洁,只有三句:
第一,希望这一届的祭司大选能顺利圆满召开。
第二,希望祭司们能公平公开公正的对决,为帝国的祭司队伍注入新活力。
第三,希望所有人能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欣赏或者是参与这场盛事。
他的声音不复以往清灵,听起来似乎很疲倦。
我探身去看他,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厚脸皮被我压在怀里不耐烦地挣扎了几下,趁我不注意,它就冲到亚特拉斯身边,刨了刨他的衣角。
亚特拉斯低头看了它一眼,又转头看向我,我连忙坐直身子。
不过
……他那是什么眼神?
难道他以为是我故意让厚脸皮去挑逗他的吗?
我尴尬的不知所措,好在他很快就把目光挪开,俯□不知道对厚脸皮说了一句什么。厚脸皮瞪了凯希一眼,就无精打采地垂着狮子头回来了。
我重新抱起厚脸皮,它这次总算是学乖,在我腿上一动不动地装死尸。
开幕式进行到了主祭司之首——格雷的讲话阶段。
由于我听不太懂格雷经常冒出的专业词汇,只好勉强集中精神去理解他的讲话内容,但每次稍微进入一点状态,就被凯希的发嗲声给打断。
“陛下,什么叫催眠透视?”
“潜入别人大脑,窥视别人内心的一种方法。”
真想不到,亚特拉斯居然会耐心地给他解释。但转念一想,其实不止一人说起过,他对待情人都是很温柔的。事实证明,我从来不是最特殊的一个,却是最自作多情的一个。
“陛下,那您会对我用催眠透视吗?”
“这是违反《海神法典》的,在亚特兰蒂斯,即使是国王陛下也必须服从法律。”
“可是我希望陛下能对我用……因为只有这样,您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的爱您。”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让整个贵宾席上的王子们都听见。我侧头一路看过去:埃泽斯身子抖了抖,美斯托嘴角抽了抽,奥特库吞眉毛跳了跳,伊菲蒙玩味地笑了笑,坎坎更是夸张地搓了搓胳膊,而当事人亚特拉斯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凯希挽着他胳膊的手背。
我心情极度糟糕地把目光挪回了竞技台。
格雷的讲话已经结束,迦尔作为全体元素祭司的代表进行宣誓发言。
“我代表全体元素祭司宣誓:服从陛下领导,遵守祭司法则,尊重所有对手。在比赛中做到:胜不骄傲,败不气馁,以绝对饱满的热情和绝对公正的态度参加此次元素祭司大选……”
“陛下,我听说这位元素主祭司是亚特兰蒂斯百年难遇的天才。”凯希又开始发表高见了,声音嗲得能滴蜜,“我真想和普瑞尔一样,能够与他成为朋友。”
伊菲蒙抢先亚特拉斯一步说道:“迦尔恐怕不懂欣赏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不然你和我结交结交?”
坎坎撞撞我的胳膊,朝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伊菲蒙这个家伙色胆包天,竟敢当面调戏亚特拉斯的人!
果真,就听见亚特拉斯低声训道:“伊菲蒙,你是否该在公共场合注意下自己的言行。”
伊菲蒙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好吧好吧,这小家伙我就不去招惹了。不过大哥你真不要小豆芽的话,那我可不客气了。”
我吓得赶紧坐直了身子,偷瞄亚特拉斯的神情——他只是淡淡看了伊菲蒙一眼,然后转头继续观看竞技场中央的宣誓仪式,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
尽管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但还是十分添堵。
凯希跟粘皮糖似的倚着亚特拉斯:“其实我觉得,伊菲蒙殿下和普瑞尔挺般配的。”
亚特拉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伊菲蒙欢快地吹起了口哨:“紫毛小鬼,算你有眼光。”
我抓起手边的杯子朝伊菲蒙扔过去,他只是轻轻一挥手,杯子就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气氛异常憋闷,我几乎想冲动地带厚脸皮扬长离开。
就在这时,坐在左边尽头一直没开口的埃拉西普斯忽然咳了一声。当他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后,却只是冷冷盯着亚特拉斯,缓缓动了动嘴唇。
由于隔得太远,我根本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坎坎却忽然用力抓紧我的胳膊:“普瑞尔,你完蛋了!”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坎坎咬着下唇一直摇头,就是不吱声。坐在他旁边的美斯托慢悠悠摇着丝缎花扇,把话接了下去:“埃拉西普斯那个家伙刚刚因为你向大哥下了挑战书。恭喜你,普瑞尔,人生的第二春即将开启了。”
…………
……
美斯托的话太过于震撼,直接导致整场开幕式我都精神恍惚,头脑混乱,理不清思路。
好在除了祭司代表宣誓,高级祭司入场,圣火点燃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项目,所以大家相对来说比较清闲,除了四大主祭司。结束开幕式之后他们就忙得不见人影,连美斯托安排在他城堡里的晚餐都没参加。
我一直考虑要找埃拉西普斯好好谈谈。
晚餐后,他是第一个离开宴客厅的。我向亚特拉斯和众位王子告退后,也跟着追了出去。可是几乎把城堡的后花园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埃拉西普斯。
难道他是回寝殿休息了?
我拦住一个仆人问了埃拉西普斯寝殿的方向,或许应该去碰碰运气。
一路闲庭信步,才发现整个花园除了庇荫的桫椤树外,就只种了风信子这一种花,黄的,红的,白的,蓝的,紫的……
我知道,风信子的花语是:永远的怀念。
所谓永远的怀念,就像毒瘤。你拔掉一颗,以为痊愈了,再见到他还是会又长出新的一颗。只要你活着,只要你依然爱他,他就是你的毒瘤,并且永无痊愈的时刻。
不知道种这些花的人是不是这样,但这是我目前状态的最佳诠释。
我沿着小路,穿过一个院子。
和城堡中别的院子不同,这里没有风信子花,只有茂密的桫椤树分散在碎石道两边,投下密密的阴凉。我往前走了两步,隐隐约约听到树后面有声响传来。
我并不想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出院子的门在树后面,因此不得不放慢脚步绕过去。
当重重树影从眼前退开,我终于看到了出口,但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再也没办法挪动半步……
我看到,一个人正在俯身亲吻另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我看到,亚特拉斯正俯身把凯希按在树上亲吻。
他轻轻地捧着凯希的头,动作是那么缓慢细腻,仿佛要将全世界的柔情都小心翼翼交予。
那独特的发色闪着耀眼的光,纯白衣袂随身体的动作微微摇曳,像开在晚风中的水仙花。
海音斯的黄昏,玫瑰色的天空,两个忘情拥吻的恋人。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安静,美妙。
夕阳把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缠绕在一起,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蜜。在这样的色泽里,一切一切,万事万物,似乎都充满了柔情蜜意。连我内心深处那尖锐到足以刺穿心脏的疼痛,也都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一种,被反复碾压过后的钝痛。
我往后退了两步。
凯希就在这时发现了我。但他并没有惊慌地推开亚特拉斯,反倒仰起头,更加搂紧了亚特拉斯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