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山眼前一亮道:“这是,老派装扮?”
这周蒙山还真当得这一教习,有几分眼识,没错,这就是老派。
如今园子上常演的林冲形象,是杨小楼大师改编后的形象,最显眼的区别,便是帽子,老派是软罗帽,新派则是倒缨盔。
与杨小楼的父亲杨月楼同名的徐小香,便是于承艺现在所承技艺之主,曹眉仙的徒弟。
杨小楼和曹眉仙隔了两代,曹眉仙所会,当然只限老派。
身边的曲恬闻言,问:“怎么了吗,是不是演得不好?”
从于承艺一登台,曲恬便觉有范儿,可一想到此人八年断戏,就以为是自己错觉。方才正好听到周叔也发出感叹,趁机提问。
虽然开戏不久,可周蒙山一眼就瞧出,气场与前两个二货不同,可不敢妄下结论。
回答道:“且先看下去。”
见台上,人是于承艺,内里魂却是曹眉仙。
曹眉仙虽然只精小生,可这小生,纵是放在那个神仙打架的年头,依然是一时无两。
论文,《夜奔》所含曲牌琳琅满目,上来便是《点绛唇》,后面《新水令》、《驻马听》、《折桂令》不胜枚举。而于承艺唱的曲曲婉转动听,段段直抒胸臆。
论武,更是手不得停,脚不得歇,或跳或跑,或展或弓,或弛或松,却也做到里不紧,外不张,火温得当。
周蒙山再按捺不住,直道:“真好!”
曲恬早就陷入戏中,听到周叔的感叹,忙问:“如何?”
“如此恨台,却不失分寸,难得!”
他似乎早忘了,十几分钟前,才说过不要对这个断戏八年的后生抱太大希望。
一听到周叔如此评价,曲恬的眼中那抹阴霾瞬间烟消云散,不禁好奇于承艺的经历。
田小一说,他是自己的师哥,中间上学断戏八年,可真如他所言,那又如何能练到如此水准,难道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
道不直切,只能继续看戏。
“……回首西山日影斜,天涯孤客真难渡。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听到此处,周蒙山热血番涌。
这《夜奔》周蒙山一生不知听了多少次,却从没闻,有如此催人泪下,仿佛一生坎坷不平,尽皆条目于眼前,不自觉红了眼。
急忙眨几下眼,以免真落下泪来,让这些后辈看笑话。
于承艺凭借曹眉仙的功力,当然急而不乱,缓而不断。
《林冲夜奔》,便被于承艺完整且完美地呈演完毕。
当六场最后一个音调停下,于承艺才发现,台下之人皆已呆若木鸡。
于承艺鞠躬下台,他们才响起鼓掌。
经过李金元和孙大祥面前时,他们死死盯着于承艺,眼里似有嫉妒之色,却毫无服气之意。
不过,于承艺照例不理他们。
于承艺笑着问曲恬他们:“恬姐,周教习,你们看,我合格了吗?”
周蒙山说:“之前我还担心小于你的表演,现在看,是我如井底之蛙了,如此台风,你这个年纪,难得啊。”
曲恬当然满意,却也替于承艺反感那两老油条的态度,说:“合格啊,毕竟有了对比,你可没看见,你前面两个,直接在台上开摆了呢。”
听到嘲讽,李金元和孙大祥登时就不乐意了:“我们是状态不好,昨晚上感冒了。”
“是啊,都住在京城,又没睡大街上,人家怎么不感冒呢。”
两人说不出话了。
李金元便转变攻击思路:“这个于承艺八年没唱戏,又只有这么个年纪,肯定是作弊。”
“哦?你那你倒是说说他如何作弊的?”曲恬反问道。
“他……他、他录音,那些唱词念白全是他提前录好的,用藏在身上的扩音器播放出来的。”
孙大祥也跟着和:“对,我们好歹唱了十几年戏,却也驾驭不住这夜奔,他肯定先录了音,只需顾身上把式,才将这出戏演完的,否则,还不如我们呢。”
李金元见有了团体,嗓子也大了起来,质问道:“于承艺,你是不是藏了播放器!”
于承艺也不辩解,挂着微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两只动物园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