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春明城,灯火通明。
夜市已开,不过并无多少人在意,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渭河河畔放花灯。
祭祖之日,不是简单的祭祖,而是追思过去、祈愿未来之事。
苏青绾手捧一荷花花灯,看着它氤氲出朦胧又温暖的光亮,在那粉嫩的花朵之中就像是暗藏了萤火虫飞舞的家园。
渭河贯穿春明城,苏青绾就是站在河畔,身旁站着春兰,而春兰手中也是有着一只鲤鱼状的花灯。
“小姐。”春兰捧着自己的鲤鱼花灯,还好心提醒着苏青绾,“还是鲤鱼这般会水的花灯比较好,您的有些中看不中用……”
对于春兰的这番话,苏青绾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番说辞。
“你不懂,鲤鱼乃是在水中,花灯在水中岂不是灭了?荷花才是水中向空着,只会飘着,可绝不会沉下去。”
“是吗?”春兰挠挠头,将信将疑。
苏青绾果断点头,不容置喙。
将花灯轻轻放置在河面上,看着它顺着河流飘远,在不远处和其他人所放的花灯一同逐渐飘远。
黑夜下的渭河就如同黑夜一般,深邃不见底,唯有花灯所照之处散着细碎的光亮,如同夜中繁星,与天空相映,恍若置身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是黑的,河也是黑的,唯有那人声鼎沸之处充满了光亮。
苏青绾看着城楼那边心头微动,皇城城墙之上,将会有皇室之人大赦天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
“小姐,您想什么呢?”
春兰此时也是将自己的小鲤鱼放入到了水中,见到苏青绾眼神复杂便是如此问道。
“我啊,我在想江绾和司江大人如今相处的好不好?”
苏江绾忽然是流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显得万分狡诈。
萧光乾曾经和苏青绾说过,她与萧以泽如今这番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若是他们最后真的分道扬镳那是对苏青绾不利的,萧以泽的这般行为实际上就是将苏青绾与他捆绑在了一起。
而苏青绾却是不介意,可是苏江绾呢?
苏青绾用膝盖想都是知道苏江绾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苏江绾是一个自我的人,即便对方是萧以泽也绝不会希望如此,更何况还是她并不喜欢的司江了。
不过即便是苏江绾不喜欢,为了自己的形象着想,想来苏江绾也是会和司江和睦相处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苏江绾如今在司江眼中的形象还是不错的,就如同她嫡姐那般的温婉可人,想来将来即便是结成了姻亲,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听苏将军说二小姐怕水?”
“嗯。”苏江绾微微颔首,却是也并没有说是为什么。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便是好了,若是说得多了,不知道的人还会误以为她喜欢司江呢。
司江也是不介意这种冷淡,在他的眼中这仅仅只是小女儿家的羞涩与扭捏,无伤大雅。
“姑娘同我过来。”
司江忽是温和一笑,朝着苏江绾招了招手。
苏江绾虽是纳闷,可却也是乖巧的跟了上去,并没有当面拂了司江的面子。
司江一路前行,最终在一个摊子面前停了下来,那是个售卖孔明灯的摊子。
司江买了两个孔明灯,一只递给了苏江绾,言说道:“花灯乃是沿江水许愿,你既然恐水,那咱们就不兴这件事情。总归只是许愿祈福,向天请愿,为何不直达青云,要走下境?”
他挑眉一问,倒是让苏江绾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她忽然是觉得苏江绾很是不错,至少内心就如同她一般不受拘束,直指青云。
这虽是一句简单至极的话,可是若不是心比天高,绝对说不出如此得她心的言论。
“司江大人说的极是。”
苏江绾笑着颔首,取过那孔明灯,司江又是递给她一支炭笔。
“许个愿望。”
她笑着接纳,在那孔明灯上铭上几个小字,为——
“不坠青云之志。”
这般时间,司江也是没有闲着,而手中那行诗句更是让苏江绾觉得惊心动魄,曰:
“敢叫天地换新颜!”
苏江绾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却是有些不敢直视司江。
他的野心远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大上许多。
苏江绾眼神有些呆滞,忽然是问出了一句话:“大人既然有如此雄心壮志,为何要娶我?”
苏江绾有些好奇,更是迷惑不解。
司江有野心,那么就应该娶一个可以给他颇多助力的女子为妻,而不应该是她才对。
将军府的庶女可是给不了他太多助力,只不过可能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便宜行事之权罢了,没有什么大用,全家的精力可还是在苏青绾的身上呢。
庶女再出色,也很难拥有超越嫡女的地位,更何况嫡女也是不差,甚至是更为出色。
在这种情况下,娶将军府的庶女可算不得上是一个好的选择,即便是此时司江示弱,也完全可以等待一段时间,待到官位升职了,再去娶一名家世不错的嫡女。
司江轻笑,似乎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之处:“我若是有野心,需要让女人帮助我才能成就我的野心,那不就是平白看低了自己一等,依靠他人的雄心只是在懦弱之外包裹了一层野心罢了,脆弱的很。”
脆弱吗?
是的!
连自己的野心都要依靠他人,为何会觉得自己高于众生呢?
那一瞬间,苏江绾醍醐灌顶,就连眼睛都是亮了几分,看向司江的眼神也远远不似最开始那般轻蔑与敷衍,他看透了。
而过去的她却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才是被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实际上,她与萧以泽还有那几个兄弟都只是懦夫而已,连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都尚且是不知晓,就像个蠢蛋一样。
苏江绾忽的自嘲一笑。
其实即便是萧以泽对萧以庚告密,苏江绾也只是觉得愤慨,觉得是萧以泽会做出的事情,可说是失望倒是并无多少,只是觉得自己的目标变得遥遥无期了而已。
而今,她才是觉得放下了。
原因无他,只是觉得自己那卑微的野心的基础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怎么了?”司江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怀道。
“无事。”苏江绾摇摇头,最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罢了。”
“不满司江大人说,我曾经也是这般懦弱之人,如今才是察觉到自己的眼光何等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