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弹得有几分火候,不像是初学之人,想必特意选一这首来弹,是想借此曲告诉裴云,想引她为知己吧。
裴云暗自轻笑,待他一曲弹完,也让人取来琴,“铮铮”几声,弹了《断水》的前调。
《断水》此曲比《高山流水》更广为人知,那公子听得这几声,知道裴云是以此为答,不想给他叫价的机会,顿时脸色一变,当场翻了脸。
“有几分才情又如何?不过是一名妓子,终究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仙子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裴云还没开口,庞妈妈也还未来得及上台来打圆场,台下一白衣公子便朗声说道:
“这位公子真是好笑,被人拒了就翻脸不认人,风度尽失,丑态毕露。我倒是很好奇,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父母是谁?师从何人?如何教出了这般小肚鸡肠之人来?”
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台上。
裴云一眼就看到了他腰上系的玉佩,认出了他就是林月恒,止不住掩唇轻笑。
这一笑,又笑得台下几人失神。
“你是谁?想借小爷出风头,我呸!”那书生厉声质问道。
“我想出风头,还需要借你?只是提醒你,如霜姑娘已经拒绝了你,该下台了。琴艺连个妓子都比不过,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你给本公子记着!”台下已起了哄,青衣书生没脸再呆下去,放了句狠话就匆匆下台了。
林月恒冲裴云一礼,裴云回一了礼。
他道:“在下想作诗一首,请如霜姑娘品评。”
“公子请。”
林月恒清了清嗓子,一开口,裴云就忍不住想笑了。
他吟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此诗一出,台下便有了赞叹之声。
裴云回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同样是李白的清平调。
一招手,换人取了一块名牌递给了他。
林月恒接了名牌,给了她一个眼色,便下了台去。
有了这名牌,就是有了今夜叫价的资格。
路过之处,传来不少嫉妒与喝彩之声。
在没有这首诗的对比之前,那青衣书生的琴技还算是能入眼。裴云只弹了几声,虽能听出弹得不比青衣公子差,但到底识货的少,不少人仍觉得她清高,也青衣公子也颇有几分同感。
诗比琴易懂,亦更容易分出高下。
林月恒这诗一出,众人便知他比起方才的青衣公子,更有才情。
而裴云的对诗同样绝妙,两人不分上下。
大伙这才明白,裴云的才情究竟如何。
这两首诗既拔高了裴云的身价,也同样激起了台下公子哥儿们的好胜心。
一个两个上台向她挑战。
有作诗,有下棋,有作画,有弹琴。
裴云一一应对。
孟白尧等了半天,没等着机会,在台下看得头大。
台上这些他一个都不会,月恒叫他过来抢花台,他也得抢得到这个机会才行啊。
眼看着林月恒在台下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目光越来越凶狠,孟白尧一咬牙,提着剑就上台去了。
裴云不知他是孟白尧,见他提了剑上来,微微一诧,照例问了一句:
“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姑娘的这些我都不会,我只会舞剑。”
台下有书生嗤笑道:
“上台的都是谈风花雪月的,你一个只会舞剑莽夫上去做什么?还想讨如霜姑娘欢心,赶紧下来吧!”
自古学文的看不惯习武的,习武的瞧不上学文的,就算在这楼子里也是一样。
今日好容易来了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魁摆台,学文的这些才子们得以一展风彩,突然上来们舞剑的,自然看不上眼。
裴云听了不悦。
她素来知道读书人多对江湖人有偏见,可她偏喜欢江湖人,朋友也多是江湖人。
听这话,忍不住为这位提剑上台的好汉出头。
上前一步道:“会舞剑如何不能谈风花雪月?难道风花雪月就只能是吟诗作对么?”
“不然还能是什么?”
裴云道:“吟诗作对,是小情,家国天下,才是大情。”
转身对孟白尧一礼,道:“大侠若不嫌弃,如霜弹唱一曲为大侠伴奏如何?”
“有劳姑娘了。”
孟白尧万没想到她还没暗示裴云他的身份,他妹子就为他出头了。心下得意的同时,也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妹子可不是什么世俗之人,不会像那些酸儒书生一般瞧不起他们江湖人。
裴云让人取了筝来,试了几个调,便信手弹了起来。
孟白尧抽出长剑随乐起舞,动作翩然,潇洒恣意,配上裴云的唱词,竟有壮志豪情的磅礴浩气。
她唱的是:
“风是盾持缨动烽烟萦带,花是血溅五步抽尸踏骸,雪是尤及马革纷扬棺盖,月是挂言史官心思弗猜……天下为公我为母,山河洞房天星烛,来年妆成万骨枯,癫色深浅入时无……”
风花雪月四个词,在她的唱词之中,成了另一种风采。
一曲唱完,孟白尧潇洒收剑,领裴云的花牌时,悄悄用自己的声音说道:
“妹子,是我。”
裴云微微一愣,又飞快掩了眼底的惊讶,暗自开心。
月恒和孟大哥都来了,感觉安心多了,心情都雀跃了。
孟白尧刚下台,庞妈妈就上了台来。
“花牌都发完了,得了花牌的公子们可始叫价,起价一千两。”
“一千两……”
台下惊愕声起。
“霓裳姑娘摆花台的时候,起价也才三百两。”
“起价就一千两,庞妈妈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
庞妈妈道:
“如霜姑娘的本事,诸位也看到了,放眼整个扬州,谁有她这才情?诸位若是想找寻常姑娘作乐,楼子里有的是,不过这如霜可只有一个。”
话音未落,林月恒就举了花牌。
“一千二百两。”
孟白尧赶紧跟着举。
“一千四百两。”
一有人开始叫价,其他人也跟着蠢蠢欲动。
毕竟庞妈妈说得没错。奇货可居,这如霜姑娘不仅才艺过人,还生得花容月貌,举止高雅,在青楼之中确是难得一见,纵是官宦富贾之女,也难有她这般风骨。
男人嘛,征服欲一上来,便管不得这么多了,再加上面子挂在那儿,不争抢一番,岂不显得自己既没品味又小气?
“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百两!”
“一千七百两!”
……
虽然加得不多,但叫价还是越来越高。
林月恒和孟白尧时不时地加个价,把价钱往高了推。
等叫价过了三千两,就只有他与孟白尧两人在较劲了,其他人就只能看戏。
三千两,已经能在扬州买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了,还能添上几个丫鬟仆从。
这么大一笔钱,用来买一个花魁头夜,任谁都会心头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