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知府骇得全身发抖,两条腿软得更似煮熟了的面条,几乎要瘫下去,对卜常醒道:“这位黑面壮士,你亲口答应不杀本府,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卜常醒给彭盈妹使一眼色,叫她放开万大智,信口编了一个姓,说道:“张大爷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万大人可以回府了。”
万大智怎么肯,低声下气的道:“张大爷,你还没有给本府解毒药呢。”
卜常醒“哦”了一声,将他领进一间空屋,命他钻到床下去,如法泡制的搓了一团乌黑汗臭的污垢,放在地上,道:“万大人,这种解药很特别,必须昏睡十二个时辰才有效,呶!解药在此,张某现在帮你点睡穴,咱们有缘再见了。”
万知府欲语未语,但觉身子一麻,一阵昏眩袭上头来,马上昏昏入睡。彭盈妹指着地上的丸子,道:“大哥,这是什么东西?”
当卜常醒说出“解药”的来历时,大家不由皆哈哈大笑起来,连日来万家的鹰犬死追活缠,受够了委屈,今日总算在万大智的身上出了一口气。
彭盈妹收起笑声,踢了万大智一脚,恶狠狠的道:“为了成全我大哥的千金一诺,今天便宜你这狗官,下次见面之时,也就是你的纳命亡魂之日。”
欢乐总是短暂的,笑声一效,马上又回复到现实中,盘川无着,追兵已近,三家的家人又生死下落不明,忙又驾着马车,朝城南驶去。
傍晚曾下过一场小雨,蹄痕甚是显明,此时早已雨过天晴,明月高照,流辉如洗,痕印清晰可辨,神州三杰心急如焚,一路向南,卜常醒将皮鞭舞得震天价响,一鼓作气追下去二十余里。
糟糕,蹄痕突告左转往东,再往前行数里,便是崎岖山路,马儿踏石无痕,线索遂就中断,顿失凭依。
偏偏前面又是一条岔路,卜常醒勒马停车,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追起。
还是司南誉耳尖,突如其来的说道:“三师父,听,那边好像有打架的声音呢。”
彭盈妹侧耳细听,果然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听到有刀剑相撞,惨叫的声音传来。
卜常醒、包布书也听到了,辨明系来自右前方,当即掉转马头,疾驶向左边岔路。
也不过才驶出去二三里地,怪哉!喝叱惨叫之声突然静止下来。
三杰相顾失色,卜常醒快马加鞭,通过一条不太长的狭谷,地势渐行开阔,再行里许地,便见到不少散乱奔窜的马匹,且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顺风吹来。
扬目望去,前面黑忽忽的,有翻覆的马车,也有倒毙的尸体。
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还有司南誉,四个人像快速旋转的陀螺,在尸堆中一阵乱转。
他们发现,死者中有数名锦衣卫。
死的最多的是一大群身份不明的黑衣蒙面人。
而死的最惨的则是卜常醒的父母妻儿,身首异处,尸骨不全。
一下子,卜常醒傻了!呆了!僵了!硬了!杵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仿若一尊石像,一个泥人。
他没有喊,没有叫,没有骂,也没有哭!
甚至连半滴眼泪也不曾掉下来!
他不是不想喊,不想叫,不想骂,不想哭,不想掉泪,而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太令他悲痛,使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心灵冲击太大,好像突然间整个人全被冻结起来似的。
这实在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情况,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发疯发狂,彭盈妹淌着一脸的泪水,抓住卜常醒的一只手猛摇,呼天喊地的叫:“大哥,你哭呀。”
卜常醒呆滞的目光,茫然的望着远方,没有任何反应。
包布书慌了,上前猛摇他的身子,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杀妻之恨,不能不报,大哥,你要保重啊!”
一时悲从中来,已是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司南誉同样悲不自胜,噗通!一声,跪倒在卜常醒面前,哭喊道:“大师父,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想不开,记得师父曾教训徒儿,要吃得起苦,受得难,禁得起煎熬,你老人家也应该更坚强才是,将来好去杀那个大奸臣,以及无恶不作的万贞儿。”
三个人泪眼相对,泣声凄楚,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怆然涕下,终于将卜常醒从心神崩溃的边缘唤回来,哇!的一声,扑倒在父母妻儿的身旁,痛哭出声。
包布书、彭盈妹虚悬着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陪着卜常醒掉了一会儿泪,开始在散乱的尸堆中,寻找是否有生还者。
死者多数是死于刀伤,且从现场有锦衣卫的死尸判断,杀人的凶手应是快刀王立、十二刀客、庐州三凶那一伙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