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路途,无尘沉默寡言,总是在静静打坐,偶尔说话,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她的面容似平静如水,但孟欢欢却看出她眼底有暗流汹涌,也从她那清秀美丽的五官上看到了憔悴与沧桑,更看到了几分紧张与不安。想起她要去见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起这姐弟二人,身世坎坷,由高位跌落尘埃,又都寄身佛门,也是感慨万千。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急需说出来,却只能用眼睛和手表达最基本的情绪。如果能说话,我此时恐怕早已在长篇大论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司南誉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你怎么能如此冒险?我现在被藏在哪里?昏迷了多久?刚才说给我解毒,是怎么解的?现在外面局势怎样?慕容大他难道不会察觉此事,并捏为把柄?还有……当我还在虚无中飘浮时,“看”到的是真实吗……还有……
我缓缓坐下,靠着檀木的雕栏:“皇帝昨夜有提到,开春来长安缺粮,有意启程到洛阳‘就食’,文武百官,大部随行。想必你还没有听说。既然圣驾前往河南,那多些护卫,也是正常的。此事是否是皇帝未雨绸缪,我也不好说。对于南宫,皇帝知道的只比我们多,不比我们少。”
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时大人伴随君侧,武功原本深不可测。去年不知为何,却气脉逆行,冲破要穴。如今……如今形同疯癫,人不敢近。我怕他伤人,想将他关在地牢,他一掌便打死我两名侍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得他进了牢里。姑娘若去见他,倘若被他所伤,无人能救得了你。”
抬起头来,随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的右方地面,有一个庞然大物被缓缓升起。这是个颇大的立方体,外面盖着黑色的布,把它原本的面貌完完全全遮盖了起来。这东西是从地上腾升而起的,显然是经人设计过的,孟欢欢感觉它的形状类似于一牢笼,而里面关押着的可能正是一凶残而饥饿的怪兽。
众人见他故意气那人,不由得都有些好笑,然而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离昆仑山更近了一步。过了龙门之后,血红的巨大石山也不见了,两岸光秃秃的,是连颗小草都没有的黑土平原。众人游累了,便学躺在水面上,任由水流推着自己前进,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平原又变成了青葱郁郁的高山,山峦连绵起伏,钟灵毓秀,想来便是神巫住的地方了。
那时日正当头,天气虽有些冷,但明朗的太阳照下,令人气爽神怡。十万大军整齐地立于教场中,黑白分明,铠甲耀目。目光齐齐落于前方高高的城楼,等待着两位颁诏的将军。只是……他们等待的人还未到,却有两道身影凌空而降,高高的楼顶上,一黑一白并肩而立,风拂起衣袂,飘飘似从天而来的仙人。
心变得激动而澎湃,小手紧紧抓住司南誉的衣襟,有种被需要的真实存在感。圆滚滚的眼睛打量着司南誉,看见他温润的脸上赫然有两个大黑眼圈,发丝也不若以往整洁,而是凌乱地散落在身后。虽然司南誉整个人有些疲惫和脏乱,却让孟欢欢觉得真实。小手轻轻抚上司南誉的鼻梁,擦掉了隐约的汗水,孟欢欢喃喃地说道:“司南誉,你的发丝乱了。“
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朕实情呢?如果朕知道这一切,我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你恳求朕放过你的女儿,朕早已将她册封为公主,朕也愿意真心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宠爱。可现在,她的夫君又被卷入朝廷与藩邦的纷争之中,而且事情越闹越大,牵扯的各方势力越来越多,你让朕如何帮她呢?
皇帝的出现,让四周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宫人们忙着收起东西,端热茶拿毛巾前来伺候,马儿也被拉走,胤禛重又垮下脸来,依然情绪低落:“太医说无大碍,四月阳火上升,易发咳喘,不宜劳累,弟只需静养……烦心事儿多着呢,朕竟不想回宫了,来,把你的螃蟹放了,替弟去去病根儿……”
我接过那本残旧的孙子兵法,果然见到父亲的印记:又见那泛黄的书页上,满是父皇潇洒端正的细密书法,不禁愣住了。母亲曾说父皇以孙子兵法赠给一个半夜警醒的勤勉小侍童。那个孩子,就是眼前的男人?树叶匍到面子上,我用手轻抚去。我突然愿意听他说下去,即使理智提醒我,应该笑着制止他。
风从北而来,吹起束起的头发,拂在脸上是轻柔的痒,心却如失了般空荡,让他措手不及。他为什么要亲自走来,只因心里隐约想要见她一见,现下却把握不住这相见的意义。一年半前,他回京,十方告诉他那番顺风逆风的话时,他也忍不住想去见她,一见便将所有拒绝的努力瓦解。
觉得有些疲惫,他枉没有想到今天会演这么一出。他倒也不迁怒与祀溪,她无理取闹惯了,他疼她也疼惯了,只是他对于将来进宫后的日子,越发担忧了。这一点都不简单,帝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现在当众都能吵成这样,将来嫁过去,那还不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