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钊爸,不是我和顾老婆子生的孩子。”
顾云峰开口第一句,就把所有人惊住了。
顾钊爸不是顾家的孩子,那不就等于说,顾钊三兄妹压根就不是顾家的孙子?
“此事说来话长。”
外头夜色沁凉,卫生所里所有人谁都没出声,只有顾云峰浑浊且虚弱的声音。
听他讲那几十年前的故事。
“四十年前,战火纷飞。我和老婆子刚结婚,就去当兵。后来家乡也战乱,老婆子跟着我,成为后方支援人员。”
“那一年,老婆子和你亲奶奶,同时怀上孩子,也同时生下孩子。生孩子那天,战事刚起。你亲奶奶生完孩子就上了战场,孩子交给老婆子一起养。”
“你亲奶奶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后来就走散了。你父亲我们一直带,三岁的时候才和你亲奶奶汇合。但相聚时间特别短,没看你父亲几眼,说要完成任务,又走了。”
“后来,我才了解到。你奶奶和你爷爷是地下工作者,工作任务非常隐秘,孩子跟着他们肯定会有危险。”
“我们答应帮忙带大你父亲,他一直在我们身边长大,为了暴露他身份,回村之后,就将他户口上在我名下。”
“你们一定会问,我不是还有一个大儿子吗?我那和你父亲一样大的孩子,不到一岁,因为生了一场病,死了。”
“那时候兵荒马乱,粮草紧缺,老婆子见我大儿子死掉,便开始对你父亲产生偏见。认为是你父亲抢了我们大儿子的营养,才导致我们大儿子夭折了。”
“这也是你们所看到,为什么她对大儿子一家一直不好,也一直不待见钊崽的原因。”
“你们肯定又好奇,老婆子对你父亲有偏见,为什么又一直要养。因为啊,你奶奶通过别人找到了我们,每个月都给我们一笔不菲的抚养费。”
“这抚养费,直到现在,都不曾断过。解放之前,是大几十,饥荒年代是百来块,到现在每个月差不多一百五十元。”
“你父亲十八岁的时候,你奶奶应该是觉得孩子差不多要结婚了,汇款过来过一千元的,用那一千元,我们盖了现在的院子。”
“钱你是奶奶汇过来的,所以当时我坚持一定要写你父亲的名字。老婆子不乐意,可一想你父亲在外有工作,又不住家里,最后才同意。”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如此绝情。听到你父母出事,就立马翻脸不认人,看我病了,护不住你们,就直接将你们赶了出去。”
“……”
顾云峰说的这些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久久反应过来。
顾钊父亲在公社生活了十多年,算是在大家眼皮下长大的,竟不是他们红旗公社的人。
但顾云峰这一番话,也让很多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想通了。
比如说,顾家从来都温饱富足,大饥荒他们家都平平安安度过。
比如说,顾家三兄弟都能上学,为什么偏偏就是顾钊父亲读初中读高中,然后被分配了工作。
比如说,顾老婆子被拘留所关了十多天,回来之后,依然阔气十足,说给褚冬梅买缝纫机,就立马买了一台。
“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请小雷来,就是想请你做个见证。还有,顾钊父亲出生证明和你奶奶一些汇款单,在柴房北面第三块土钻里面。”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钊崽,你奶奶钱一直没间断汇过,那她一定还活着。我一直想等她来找我们,和她道歉,我没照顾好她的孩子,也没好好照顾好她的孙子。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大队长,以后若有人来找孩子,你帮忙多留意一下。”
“事情交代完了,我也可以安心去了。”顾云峰深深吐了一口气,双眸闪过微光,而后慈爱看了一眼顾钊和舒宁后,缓缓合上了双眼,随后,他握着顾钊的手,重重落下去。
“爹!”
朱巧琴拔掉针,从病床上扑下来,跪在顾云峰面前,大声恸哭起来。
“巧琴婶,你节哀……”
叶蓁将朱巧琴扶起来,怕她伤心过度,病情加重。
顾钊愣愣看着病床上躺着安详的顾云峰,他没呼吸了,刚还和他说了很多很多话,可转眼,他就这样走了。
小时候,只要他和父母回来,顾云峰就特别高兴,给他买好吃的,给他骑马马,带他到处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