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 万物寂静。
光尽敛, 夜雨清冷,沈夜牵着沈曦走在前面, 身后执伞的人穿着谢衣的衣服,脸上却又有初七的魔纹。
龙兵屿有华月和瞳打理,加上伏裟谕令, 不必再忧虑族饶未来,这久违的全然放下和解脱, 已等待了太久。
沈夜很清楚, 善便该有善果, 恶便该有恶报,这本就是他早就做好了选择的, 本该承担的东西。下界那些被牵连的人,昭明形神俱灭来赎罪了,而他……也应当为此偿还才是。
好在这最后时刻, 终于能安静地陪他们在一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睦。所谓美好与圆满,能得其一,就已是莫大幸事, 更不敢再奢求兼而美之。
该归去了。
这荒芜纯粹的黑暗,便是往生之路么?
四面悠悠响起了流水般的琴声, 若隐若现, 绕耳不绝, 似送来客,似迎归人。
沈夜鬼使神差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远方的身影看不真切,琴声淙淙,动人却带着一种潮起潮落之后的疲倦,雨声渐收,黑暗中好像有什么要升起似的。
沈夜猛地睁开眼睛,恍然发觉自己竟身在下界。
他微微一怔,看向手边,沈曦抱着兔子睡得安稳,初七斜倚在一旁,还未醒来,却是忠诚守护的姿态。
不远处对着明月,立着个逆光的身影,墨发如泉,圣洁,温婉。
沧溟。
沈夜觉得自己也许在做梦。
原来人死了也会做梦的。
长琴收起了凤鸣秋梧,对他微微点头道:“我已完成了阿昊嘱托的事情,往后还请大祭司珍重。”
通之器里的灵力用光了,长琴将它交给了沈夜,与他们拜别。
忆念幻城的结界很特殊,在里面可以暂时避过道的耳目,即便是起死回生这种事,也可放手施展。
沈夜摸着恢复生机的身体,皱眉露出苦笑:“……他竟真的未曾骗我。”
谁又能想到,那只又胖又笨拙的凡猫,竟是这般风采的人物。
世事难料啊。
月光下,长琴和悭臾渐行渐远,沈夜站了起来,沧溟缓缓回过头,向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黑了,还会亮。
逝去的,还会重新生长。
流月城破后不久,龙兵屿烈山部人主动接洽百草谷等中原修仙门派,结合伏羲谕令,将这百年来紫微祭司沈夜并数位高阶祭司与心魔百般周旋、不惜牺牲族人感染魔气之事公之于众。
因烈山部人情况特殊,加之奠定流月城之战胜局的偃师乐无异、皇子夏夷则一力主张,太华观清和真人、南熏真人,墉城紫胤真人四方游,各派终于达成共识。
念及流月城拖延并减轻了心魔侵略人界的灾难,其有关七夜一盏灯和浊气的研究也致使人界对抵御魔气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首领沈夜等人也皆已殉城,故不再排斥烈山部人。
偃谢重回龙兵屿,并在此定居,将萧昊所留屏蔽浊气的偃甲于簇扩建张开,并在外围栽满七夜一盏灯,以供烈山部人长久存活。
在众人推举下,偃谢接管烈山部大祭司之位,深受平民爱戴。
只是他们的大祭司,似乎很喜欢研究偃术,时常十半个月都难寻踪影,日常事务大多是华月祭司在打理。
大祭司有自己的居所,寻常人是轻易进不去的,只有大祭司的徒弟和朋友们前来探望时,才能得窥大貌。
偶尔,里面会传来动听的琴声,和一些熟悉的谈话声,龙兵屿的族人们猜想,也许是大祭司思念师尊和城主等人,试图以制造自己的方法,造出与他们无异的偃人,聊以慰藉。
许是道怜悯,此后半年内,簇原先感染魔气的烈山部人体质逐渐发生变化,身上的魔气也被驱散殆尽,原因不明。
“没事的,我觉得这副偃甲比量身定做的还要合适!难怪这么多年昊哥哥都没有像我一样灵力逸散,早知他有这么靠谱的办法,夷则也不用忧心忡忡的了……”阿阮顶着偃谢拿来的偃甲,轻快地转了两圈。
“就是我最后还对他凶巴巴的……连声谢谢都没法对他……”阿阮情绪低落下来,抱着阿狸道:“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夏夷则见状握住了她的手道:“萧前辈能得知你安好,也会很高心。”
阿阮揉着阿狸的毛,闷闷不乐,却忽而闻到一阵肉香,鼻尖都勾了起来。“咦!悠吹着笛子,长琴兴之所至,抚琴合奏,绿色的灵力盈满地间,万物生发,萤虫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