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惠珍喜滋滋地拿着,领取的文房四宝等奖品后追上了范斯远后,对他含羞福礼,娇声唤道:“范公子。”范斯远正在气头上,脚步停也不停的,只在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饱含满腔喜悦之情的徐惠珍根本没有觉察出范斯远脸色的阴晴,带着终于可以比肩而立的骄傲说:“范公子,小女侥幸取得魁首之位,是大家对小女的错爱,也是老天怜惜小女对范公子的敬慕之情,杜小姐阻拦又如何?老天也在为我们牵线搭桥呢。今后要请范公子多指教了。”
范斯远还在自怨自艾中,他刚才在水边目送杜玉清绝尘而去时就心如刀绞,这是他第一次见杜玉清哭,那晶莹的眼泪像是一颗颗钉子深深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心疼不已。阿杏这么坚强的人会流泪,可见她受到的委屈有多大啊,他恨死了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刘公子,更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有细想,阿杏是那种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出手伤人的人吗?必然是被人逼得不得不还手了,可是自己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还与她强辩生气。范斯远恨死自己了,他急忙追上去想解开误会。没想到诗会开始了。
范斯远自己座位上一边构思一边留意着杜玉清的动静,见她很快交了卷,他也匆匆草就就搁笔交差。临走时他还特意去瞄了一眼杜玉清的卷子,希望能捕捉她此时的心思和情绪。见到杜玉清的字画,他大吃一惊,一段时间不见,阿杏的字画更见功夫了,俊逸神秀与挺拔刚健兼具,单以此论,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但是她的诗嘛,范斯远发出会心的一笑,阿杏总是被格律困扰,现在只写古体诗,基本就放弃了格律诗。
后来见叶媛玉挑衅杜玉清,刘公子又阴阳怪气地诽谤,自然出手相助,顺便把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粘合在一起,让他们狼狈为奸去,没想到阿杏还是生气。这下范斯远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哼,左不是右也不是,小爷我太难了,我还不伺候了!但他生气归生气,不代表别人可以小看杜玉清。刚才宣布魁首名字后,范斯远特地去看了徐惠珍的诗,他就觉得杜玉清被不公平地对待了,什么嘛?!这样的诗也能赢过阿杏?他一把拿起杜玉清的诗稿,揣在口袋里,你们不在意,我还不稀罕我的明珠在这里蒙尘呢。转头要走,却遇上观察已久的谢谦。谢谦自然认识这位少年才子,刚才看他的诗也是赞赏不已,如今见他对杜玉清诗作的维护,两个更是引为同道知己,两人约好下次叙谈的约定,便拱手而别。
范斯远听了谢谦说了评选会上的情况,心里更是为杜玉清难过,有一种他人有眼不识荆山玉(即和氏璧,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原版)的委屈。可是他无处为她伸冤哪。徐惠珍这一来,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
范斯远停下脚步,徐惠珍以为他终于为自己的话心动,不禁面色绯红,双目含春,不论当头迎来的是范斯远气咻咻的一棒:“呸,对你来说,诗是什么?是你华丽的外衣?是你交往的工具?你连诗的本质是什么就敢在我面前妄称魁首?你那狗屁诗不过是对前人的拙劣模仿,格律的生搬硬套,要想写出上得了台面的作品,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再学它几年吧,省的丢人现眼还不自知。”说罢甩头而去。
徐惠珍目瞪口呆,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渗人。这话说得真是刻薄啊,它把徐惠珍唯一可以凭仗的优点都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徐惠珍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感觉好多人对她指指点点,每个人都是充满了讥讽和不屑的神情。她忍住泪水低头一路小跑,直到坐上了自家里才放声痛哭起来,心里充满了绝望。原来比起杜玉清冷酷的拒绝,像范斯远这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伤起人来才是最狠毒的啊,他的一番话传出去,她才女的美名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提及了,她该怎么办啊?
张婷芳回到家里,直接冲到母亲的房里,劈头就问:“我们家是不是和巡抚徐家结下梁子了?”
张夫人十分诧异,但还是抱着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事的心态敷衍说:“怎么会呢?你可不要道听途说。”
张婷芳急了,“徐家眼看就要联合布政使施家了,你们还要瞒着我?”
张夫人大吃一惊,“这怎么说的?”
张婷芳便把赏花茶会上看到了什么,杜玉清怎么猜测的一五一十地说给母亲听。张夫人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杜玉清是掌握了什么其它他们不知道的信息呢,还是就凭刚才看到的蛛丝马迹做出的判断,但她直觉杜玉清的判断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正确了。和丈夫在一起私下讨论浙江布政司的官场争斗时,她丈夫说过,他唯一担忧的就是徐家和施家的联合,徐家已经是日落西山不足为惧,但施布政使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们一旦联合就会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官场网络,那对张总兵是巨大的威胁。“但也不必担心,”当时张总兵拍拍自己夫人的肩膀说:“徐家投靠了阉党,人品在文官中普遍被人不齿,施布政使又是新官上任,不会不爱惜自己的羽毛让自己背负上不好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