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斯远心里也是一路得意,把杜文智两兄弟诓到杭州是刚才吃饭时他临时冒出来的主意,这下阿杏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再跟他生气了吧?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赶紧给祖母赔罪。
平时对他宠爱得没边的范老太太这会也生气了,看到他跟没见着似的,只顾在房间里低头缝制衣裳,范斯远一下有些心酸,范家虽然是读书传家,但也是到了父亲才中了进士改变了身份,家里的日子也是到了几个姐姐出嫁后变得宽松了许多,但直到现在祖母、母亲、大嫂她们都还保持着俭朴的生活习惯,只有对他才最大方,甚至奢侈了,什么都是供给最好的。
“祖母,我给您买回来小馔食的蜜饯,您要不要尝一尝?”祖母这几年口味越发像孩子,爱吃甜食零嘴儿。
“不吃。”范老夫人冷冰冰地说,继续低头缝补,但范斯远分明看到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容。
“太可惜了,那我可先吃了。”范斯远拿起一个蜜饯放进口里,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他真是不喜欢,可他还不得不做出一个很享受的表情,“嗯!好吃!祖母,刚才去买蜜饯时我看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给您说哈。”
范老夫人仍不做声,眼睛却已经飘向那包蜜饯,那种甜香已经飘散出来,嘴里的**上泛,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范斯远心里暗笑,“祖母你吃。”拿起一颗蜜饯死皮赖脸地硬是往她口里送,范老夫人左躲右躲不开,只得张口接住了,蜜饯甜津津的,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却瞪了自己孙儿一眼仍没给他好脸色看。
“我刚才在买蜜饯时发现小馔食的老板长得相貌堂堂的,真是难得美男子,奇怪的是旁边的两个伙计歪瓜裂枣似的又矮又丑,我就问哪,怎么会雇佣这样的伙计,不怕影响他家的生意吗?人家偷偷告诉我,原来这两个伙计都是这老板的儿子,没得选啊。人家还告诉我,这老板的这几个孩子都是随着老板娘长了,真是可惜了。俗话说:爹高高一个,娘高高一窝。您说可笑不可笑。”
范老夫人停下动作,是啊!她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他们范家本身人都不高,她个子就矮,丈夫却高,但他们几个孩子除了长子范书阳外,其他的都矮,到了孙儿这一辈,普遍的也不高,长孙、四个孙女都是如此,到了范斯远从小好吃好喝供着,十二岁时还比同龄人矮半个头,当时可愁死她了,打听到什么偏方都会去试一试,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法子买了来给他补上,可这样还是直到了十五岁时他才突然蹿起来,长成现在中等个子。张家小姐其他都好,就是个头太矮了,难怪宝儿看不上了。范老太太嗔怪地看了孙儿一眼,“那你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跑了!早说我不就知道了吗?下次我一定给你找个个子适中的。”
范斯远大言不惭,撒娇说:“还要人聪慧的。”
“好好,个子要高,人要聪慧,还要知书达理的。”范老太太乐呵呵地应了,老小孩,好小孩,哄哄就开心了。
晚上吃过晚膳,范斯远去了父亲范书阳的书房。成功地哄好了祖母,下面的重点就是要找父亲谈判了。
范书阳正在看书,对他的到来十分诧异,这个儿子从小聪明伶俐,读书又好,性情却有些倨傲偏狭,他屡次想要管教却总是被母亲阻拦偏袒着,这让他无可奈何。年初范斯远在国子监公然质疑并顶撞先生,让先生当场下不了台,他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招呼都没打便先斩后奏把这个儿子给打发到杭州杜渊之那里,表面上是让他跟着姚无辰学习,实际上就想委托给好朋友杜渊之给好好地管教管教。走的时候范斯远十分不高兴,让本来就不亲近的父子关系更疏远了。没想到了杭州以后,这小子倒还能沉住气,不仅一直坚持到现在,性情和思想也成熟了许多,这从他写信回来时字里行间渐渐透露出的对家人的关心,以及对时局的认识中可见一斑。正在欣慰的时候,没想到这孩子又突然跑回来,问了他半天原因,他却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这让范书阳又开始隐隐地担心了。
当朝首辅李东阳有一个独子名叫李兆先,自幼颖敏绝人,文章下笔立就,文名甚高。但这个儿子在家里娇宠之下实在不成器,只热衷寻花问柳,却无心认真读书,每次参加考试前便会大病一场,只得放弃考试。因此他快三十岁了也没中上个举人,而且身体虚弱浑身是病。范书阳一直担心自己这个儿子也成为这样的人。
“父亲,您觉得我如果求娶杜家大小姐如何?”行过礼后范斯远对父亲劈头就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把范书阳给炸了个五雷轰顶,噗嗤,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噗了出来,有的水汽还呛在了喉咙,他忍不住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