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雄壮的汽笛声,巨大的客轮如同钢铁猛兽,在水天一际中出现。它激起尺许高的浪花,笨拙地靠向浔阳江畔。刘爱珍提着简单的行李,从巨兽肚中钻出。终于到家了,似乎这儿的空气都比上海香甜,它能让满身的疲惫和风尘一扫而空。
看到爱珍从栈桥上出来,站在堤岸上的李大勇,欣喜地挥舞双手:“爱珍……在这。”
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们就商量好趁暑期大勇也休探亲假,这样就可以在一起待上一个月。所以两人都是眼巴巴地盼着暑假早点来,哪管那日头是毒辣辣的。
刘爱珍如雀鸟般飞掠过去,眨闪着灵动的大眼问:“你是几时到家的?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李大勇接过她的行李笑道:“你不是在信里说了嘛,算算时间也该是今天到。我也是前天才到家的。坐船很累吧?”
“一宿都没睡,坐在长凳上昏昏沉沉的真难受。”
“怎么不买卧铺?”
“傻呀!四等舱的票价比散舱贵的多,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干嘛花那冤枉钱。”
“别心痛钱,身体要紧。”李大勇得意地说:“要是钱不够找我,我现在是排长,行政二十三级,每月有五十多块钱工资。”
“瞧把你得意的。”刘爱珍往自行车上一坐,扶着大勇的腰说:“钱不能乱花,得攒着结婚用。你攒了多少?都拿出来,我替你存。”
大勇讪讪地道:“也没多少,都在我妈那,总不能又从她那要回来吧?”
爱珍心里颇不乐意,酸溜溜地说:“那倒也是,你妈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不孝敬她还有谁孝敬,回来两天也不晓得多陪陪她,怎么还有功夫来接我?多累呀!以后不要这样来讨好我。我这人好糊弄,信纸上多写些甜言蜜语就行。”
李大勇就是傻子也听得出她说的不是好话,笑嘻嘻道:“我跟我妈说一声,让她以后别管我,发了工资就给你寄过去。”
“你要死啊。”刘爱珍对他腰上的软肉情有独钟:“回头你妈会怎么想我,媳妇还没过门就想夺权,以后怎么相处?”
大勇哎呦一声:“你下手轻点,要也是你,不要也是你,你让我怎么办?”
“谁让你去跟你妈说了,我只是恼你什么事都先想着你妈,怎不先想想我?”
“谁说不想你,我还指望这次回来跟你结婚,谁知你又去上大学,还得再等几年。在上海还好吧?有没有臭苍蝇围着你转?”
刘爱珍嬉嬉轻笑:“倒还真有一只,不过不是臭苍蝇,是位助教。人长得斯斯文文,医术也很好,没事总喜欢在我身边嘘寒问暖。”
李大勇心里怪怪的,恨不得飞到上海去把那助教捉住打一顿,虎着脸说:“你就不晓得跟他说你有老公?”
“人家又没问我,我怎么说?难道别人问一句你吃了没,我就说不要跟我打招呼,我有老公了。哼!估计大家都会把我当成神经病。”
李大勇说不过她,心里巴不得在她脸蛋贴上“我是李大勇老婆”几个字才好。闷着头不做声,只顾往前骑。
刘爱珍就喜欢他吃醋的样子,吃醋说明这男人心里有她,爱她爱的深。她素来胆大,敢爱敢恨,也不顾路人的眼光,环抱住大勇的腰,靠在他背上娇笑:“别吃这没头没脑的醋,我心里全装着你,谁都进不来。回头吃完晚饭,咱们偷偷到湖边上去。”
李大勇嘿嘿傻笑:“我没吃醋,就是心里有些酸。”
爱珍咯咯直笑:“有什么好心酸的,晚上我替你治。”
大槐树下,几位老人坐在长凳上闲聊,老黄头拿着抹布这里擦来那里擦去,一刻也不稍停。一切都跟记忆中的家一样,让爱珍觉得分外亲切。她从车上跳下来,跟几位老人问声好后才向巷子里走。刚进巷子,就看见许婷婷抱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小胖子急匆匆地往外走。
“这是金贵吧?都长这么大了,我走的时候才一尺多长。”爱珍拦住婷婷,对大勇吩咐道:“把我行李包打开,里面有糖。”
婷婷连忙说:“不要,不要。他还不会吃,会噎着自己。”
“他不吃你吃。”大勇抓一把塞进她口袋,
爱珍又问:“你急匆匆的抱弟弟上哪去?”
“别提了,”许婷婷一肚子委屈,没好气地说:“他俩生的崽却要我带。这小不点在家闹腾的很,我带他到湖边上去看五一他们钓鱼。”
爱珍乐道:“你爸妈呢?”
“说是又来了个导演,我爸陪着我妈和我奶奶去见他。”
李大勇对许婷婷竖着拇指说:“你妈要成电影明星了,小心戏迷堵在你家门口不走。”
“什么电影明星呀!尽演些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