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一个在床上坐,一个坐在椅子上。李大娘偷偷地从小镜子上瞅瞅自己头发,将一丝乱发抚平。
代钰冬拿出旱烟袋要点上,大娘忙说:“别抽这个,呛得很,对身体不好。”
她从床上挪下来,跑到门口叫道:“老大,拿盒烟来,再端杯茶过来。”
李金柱赶紧结束和弟妹们的闲聊,跟媳妇一起端茶进去。将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钰冬,又替他点上,然后把烟搁在椅子边的小柜上。
代钰冬凝视他片刻说:“是金柱啊,早先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这就快做爷爷了吧?”
金柱笑道:“还有两个月就可以抱上孙子。叔,你还是老样子。”
钰冬摇着头笑:“假话,但听着让人高兴。”
待大儿子和大儿媳走出门后,李大娘问:“这些年你怎么不上城里来?连女儿家都不来?”
代钰冬吸着烟道:“伤心的地方有什么好瞧,你这些年过的怎样?”
“还行。孩子们挺孝顺,日子也还过得去。你呢?听金良说他妈妈已过世二十多年,你怎么不捎个信来?”
“那时候不敢告诉人,怕连累别人。孩子妈跟着我受苦,整日担惊受怕。唉……”
“快解放那年,我劝你别买地,你就是不听。”李大娘口气中带有些埋怨:“你呀,就是贪图那点便宜,结果引祸上身。”
“我为什么要买地,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代钰冬猛吸一口烟道:“这烟还是没黄烟丝够劲。”
李大娘沉默一会儿,缓缓地问:“你还在记恨我娘?”
“记恨什么啊,土都快埋到脖子上。再有恨,也不能带到阎王爷那去,”代钰冬悠悠地说:“再说我也从没恨过她,只是恨自己让你娘估死,这辈子都没个出息。”
“也怪我,当年我要是坚决点就好,是我害了你。”
“你别瞎说,”钰冬往手心上弹弹烟灰:“那年我陪你去给金柱爸收尸,你眼里一滴泪都没有,全是血丝,那样子比哭出来都可怕。你心里有他,这辈子我们是走不到一块去的。”
“他是好人,”李大娘叹口气说:“我那时满脑子想的是替他报仇,讨回公道。”
两人都陷入沉默中,钰冬又往手心上弹着灰,李大娘道:“就往地上弹。”
代钰冬站起身说:“九香,我得走了,你保重身体。”
李大娘道:“就在这吃吧。”
“不了,”钰冬边往外走边说:“回头我还得跟金娣去瞧瞧发旺,这孩子也是苦命人,怎么会得这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