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在冒顶中被砸伤,回到工棚后得不到医治,奄奄一息时,作为“尸体”被卖给本溪的一家医院作解剖之用,却被医院的人发现他还没死,救了他一命,还给他凑了点路费,二十多天后,康复后的赵俊,回到了浑河堡村,村里人这才知道了被骗孩子们的真正去向。
而在这之前,海山知道志远为了救他把自己卖了,不顾自己霍乱还没大好,立即就会同庆三爷和虚云和尚,起程去哈尔滨找志远,去到秋林公司一问,秋林公司根本就没派过什么襄理去外地招工。
知道孩子们被拐骗了,浑河堡村炸了窝,凡有孩子被拐的人家,无不呼天抢地,村长和大伙商量,大家一致公推,由海山挑头去找孩子们,海山本事大,见过大世面,又热心帮人,最合适不过。
可把海山请到了村公所,说了原委,正当大家都期望着海山一口答应的时候,海山出人意料的黑了脸,冷冷的扫了村里的头头脑脑们一眼,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就走人了。
这些村里的头头脑脑们,当初远儿为五十个大洋求你们时,你们可有一人,帮他一把?别人是一心投秋林公司上高技的,只有远儿,认定那几个骗子不是好人,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因为五十个大洋,因为这些同村人的冷漠,还是得把自己给卖了!
海山一向讲道理,但却为了志远,任性了这一回。
当初,要有人肯帮帮志远,先借他五十个大洋,远儿就不会落入那些骗子之手!他恨这些把钱看得斗大、冷漠的乡邻,他就是要给脸色他们瞧瞧,让他们知道,他杜海山,生气了!
他和远儿,还从来没有这么久的分离过!他不知他的宝贝儿子,现在是生?是死?能不能吃得饱?能不能穿得暖?
从哈尔滨回村后,海山在家闷了一天,也不给人看病,院门都没开,第二天上午去了赵一春的小火磨,小火磨已经开张,海山巡视一番,交待了些注意事项,然后下午就去了城里,找庆三爷借钱。
以前多少次,庆三爷要替海山还债,要给他钱,海山都坚辞不受,这回主动开口,而且是一大笔钱,把庆三爷吓得不轻,他不是心疼钱,是因为海山一直闷闷不乐,话也不多一句,他不知海山想做什么,怕海山想不开。
庆三爷把钱借出,暗里还派土豆跟着海山。
第二天,土豆回报,海山把杜家的债主家跑了个遍,用向庆三爷借来的钱,把杜家欠他们的债,全还了。
然后土豆向庆三爷辞职,庆三爷获发还部分产业,商团也重新建立,虽然规模比以前小了。土豆是庆三爷城里的酒厂的厂长。
土豆拿着杜家两年前的一张全家福,对庆三爷说:“爷!这几年是爷给我饭吃,但在之前,我这命,是海山哥给的,海山哥明儿一早,就要抛家弃业,到外头,边当游医边找远子,也没个头绪,说是走到哪算哪,我真放心不下他,我要陪他一起去。请爷另找人替了我这个厂长,我要走了,还赶着用这照片找人给画几幅远子的画像去,路上要用。”
庆三爷对着土豆两眼一瞪:“替你个屁!就你顾念兄弟,老子不顾念?!要不是才回奉天,一堆子的事,我和你们一块去!你还是我的厂长,每月的薪水,我找人给你送家去,你在外头,给我好好看着海山,多点开解他,我这边也会尽量帮着打听,你们多点写信回来,让我知道你们到哪了,隔个三五天,找电报电话局,给我来个电话!别怕花钱!如果志远回了家,或有什么消息,我也好找人给你们送信去。”
第二天,海山就和土豆南下北票,后来又去了锦州,沿途拿着志远的画像问人见过这孩子没,过了一个多月,在锦西收到庆三爷的消息,说志远有下落了,两人连夜赶回奉天。
志远有了下落,是因为赵俊回到了浑河堡。
听赵俊说起志远受的种种苦楚,海山那一颗当父亲的心,痛抽了!饭也不吃,人也不理,只顾闷头抽烟。
庆三爷则是炸了毛!妈的古蝎子就算了,一时不知上哪找他,黄二麻子那狗东西,等着!看庆三爷怎么削你!亲自坐镇海山家,调人调枪调爬梨,准备上本溪糊炭矿把志远捞回来,那里是别人的地盘,能赎就赎,不能赎他就要硬抢!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湖炭矿了,杜家正房的炕上,庆三爷和土豆在小声商议,在本溪地界,能找哪些朋友助力。海山则默默的在灯下擦枪。
赵一春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进来,给海山放在炕桌上。从外地赶回村,听了赵俊的讲述,海山就一直冷着脸,饭也不肯吃。
赵一春看看庆三爷,意思是让庆三爷劝海山好歹吃点东西。
她自己可不敢劝,她知道海山生村长他们的气,她猜想,海山肯定也生她的气。五十个大洋,她是能拿得出的,可她却放任志远把自己给卖了古蝎子。
赵一春从怀里摸出一双厚厚的毛线袜子,小心翼翼的放在炕桌角上,然后静静的退了出去。这双袜子,是她听赵俊说起,志远脚上生的冻疮已经烂了,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脓脚印,特意在海山他们出发前,替志远忙活的。
用的是昂贵的东洋毛线,还掺了细羊毛织的,又松软又厚实。
听得志远受了那么多的苦,赵一春心里,真的愧疚。
她并不知道,最愧疚的是海山。
海山愧疚得连饭都吃不下,只恨自己为什么在那节骨眼上得了霍乱,身为父亲,不能保护孩子,还要孩子为了救他,生生的,把自己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