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剩端起已经送到嘴边的酒,没喝,气愤的把酒杯往桌上一砸,脸就黑了。
志远却不管,擎起自己的酒杯,高高举起:“这一杯,谢李二爷昨晚的相助,我干,二爷您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李狗剩黑着脸斜着志远,完全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冷场了一会,李狗剩突然问:“哥儿,昨晚,你为什么信我?你就不怕我……”
李狗剩没说下去,却在嘴角挂起了不怀好意的狞笑!
志远自信的一笑:“不怕!那一晚在大鱼丈人家,你明明都说了,不能手里没个捞梢,可你却没有把我抓在手里当人质,而是放我出去,把你自己的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用你的命来相信我,那我,为什么不敢也用自己的命来信你?!”
李狗剩脸上的坏笑,顿时就僵了,死死的盯着志远,喉结上下蹿动,最后是一言不发,端起刚才墩在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李狗剩又感动又悲愤,这是多么的知心,又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可他娘的,这小王八蛋,和自己都已经到互相以性命相托的份上了,还就是不肯收他!
他想骂人,骂天骂地!他李阎王天不怕地不怕,却被这个李善德,克得死死的!这是自己作孽太多,老天派他来收自己么!
志远拿起酒壶,替二人又满上酒。
这边酒壶还没放下,那边李狗剩就已经拿起志远面前的酒杯,一口就帮他给闷了:“有话就说吧,酒你就别喝了,伤身。还有,长话短说,我好早点送你回去歇息,也不找个镜子照照,那眼圈子,和墨染了似的!”
志远自嘲的一笑,夹一筷子菜进嘴,问李狗剩:“李二爷,我想问问,你这狗剩的名字,是小名吧,你爹娘,就没给你取个大名吗?”
提起父母,李狗剩眼神一暗:“我爹倒是说要给我取个大名的,他说了,要找个识文断字念过大书的,给我起个好名字,只可惜,他还没找到这么个人,就先被人给害死了。”
李狗剩看志远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哎,我说,既然今晚这酒,你是为了谢我,那你能不能别再李二爷李二爷的叫啊?那多生分!那晚,你叫过我一声李大哥,我听着特别舒坦,你就不能改叫我李大哥?”
志远没有接茬,不回应明显就是不答应。
李狗剩不禁烦燥:“哥儿,我就那么不让你待见?!”
志远冷下脸:“我就不明白了,你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还一门心思的寄人篱下,图个什么?!”
“开心!”
李狗剩猛然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李狗剩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好一会,把面前的酒又一口闷了,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空酒杯,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种幽怨:“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开心、图个有人关心你、有人明白你吗?钱是不会关心你的,名也不会明白你!”
李狗剩站起,换了个和缓的表情对志远道:“哥儿,你的谢意,我收到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志远看着李狗剩,突然惊觉,这人还真不是个过一天算一天的亡命之徒,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自已美好将来的追求。
志远放下了筷子,却没有站起来,而是再一次拿起了酒壶,替李狗剩斟酒:“李二爷,说真的,你身上有种锲而不舍的韧劲,让人起敬。”
李狗剩一愣,哥儿说啥?他说自己,让他起敬?这是在夸自己?
李狗剩不由得就又慢慢的坐了下来。
志远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推向李狗剩,眼神友好多了:“李二爷,这是我找人,帮你起的国民手帐(即满洲国的身份证),你收着吧。”
李狗剩拿起,国民手帐上贴着他的照片,心头立时就是一暖!
他一直苦于没有这个东西,让他见着军警就要远远的绕着走,更别说过关卡、坐汽车火车了。以前还没什么,如今日本特务和警察狗子,还越来越难缠,规矩越立越多,正经的旅店,也要检查登记国民手帐,让他要么流连在妓院,要么只能在野地里露宿,吃尽了苦头。
李狗剩拿着国民手帐翻翻正正的看了又看,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啊,哥儿,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啊?”
“嗬,李二爷忘了?我让人拍过你一组照片,这张就是那张你在金凤家门前回身张望的那一张,我把头部剪了出来。”
“这上头,是啥字啊?”李狗剩站起,拿着手帐走到志远身边,指着手帐上的人名问,他不识字,但自己的名字“李狗剩”三字还是大概认得的,那名字明显不是这三个字。
志远也站起来,拿过手帐指着那三个字:“李——少——堂!少年的少,朝堂的堂。”
“李少堂?”
“嗯!李二爷,你李狗剩这名字,不能用,用了你别想再隐身了,你不但仇家多,官面上也难保日后没人追究你的杀人罪,所以,我给你想了这个名字,你身上的虽是恶名,但也算是曾经称霸一方,算是曾经做过一路诸侯、能晋身朝堂的人物,还是年纪轻轻,十八岁就功成名就,所以我替你起了这个名字,我虽也念过一些书,但不敢替你爹娘为你取大名,这个名字,你若喜欢,就用,不喜欢,就只当是手帐上的一个符号吧。”
“喜欢!我喜欢!从今天起,我的大名就是李少堂!”李狗剩捧着手帐,激动不已。这哥儿,脸冷话硬,可却暗中,为自己张罗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就连起个名字,也这么多的讲究,为自己花了那么多的心思!
“那从今天起,我叫你少堂,可好?”
“好!”
志远又指着手帐,把上头的一些字仔细说给李少堂听,又告诉他使用的注意事项,李少堂笑得脸上开了花,哥儿从没如此和他并肩站着,轻松友好的说这么几大箩筐的话。
渐渐的志远的声音就虚化了,李少堂眼里,只有志远拿着手帐认真解说的可爱模样,他真想伸手扣着哥儿的脑袋,把他的头拉过来,然后在他腮帮子上狠狠的亲他一口!这不是李少堂心生了邪念,而是此时心里真心的喜爱和喜悦。
可他不敢,这哥儿,光抱抱他都炸毛,这下要亲了下去,他怕志远要和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