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抱着两本书,从李纯的房间出来,才下楼,就见他自己的房门前,站着个朱厚辉,志远就知道,他得上老师的书房里走一趟了。
书房里,李熙没有像平常那样坐在那做工极之讲究的紫檀大书桌后,而是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的放在他柱着的文明棍上沉思。
李熙身体微胖,很多人以为他是体胖年长才成天要柱着根文明棍,也有人认为那是李熙留学英国的后遗症,成天提着根文明棍,学人家英国佬的绅士风度,只有朱厚辉等少数人知道,李熙的身手有多么的矫健,而文明棍正是他最拿手的“武器”。
“老师!”志远抱着书,对着李熙微躬一躬身。
李熙抬起眼,招手让志远在他身边坐下,又向朱厚辉使一个眼色,朱厚辉就退出守在了书房门外。
李熙看志远一眼,伸出手抚上志远的脸,拇指在志远的眼肚上轻轻抹过:“你刚才哭过了?”
志远只能轻轻点头,什么都瞒不过老狐狸的眼睛,还是坦承比较好。同时也警觉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动感情,是不是这些年,被李家宠得沾染了骄娇二气,真成了个大少爷了,以前那个坚忍求生,流血不流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杜志远,哪里去了?
志远定定神,向李熙解释原因:“之前姐不让我告诉你她和传单事件有关,我怕她出事,向老师露了底,怕姐怪罪,刚才给姐赔不是去了,讲起周三建新的死,我和姐都为建新掉了眼泪,不管怎么说,建新都是姐的恩人,他宁死,也没有供出大姐。”
李熙微微点头,然后志远将这一周的特训班经历告诉李熙,但隐去了自已替李纯向张建新道谢和张建新临刑前所说的话。李纯刚才一再告戒志远,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保密,志远自然识得轻重。
又聊了一会,志远起身准备告退时,李熙突然问他:“善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老师?或是帮着纯儿,瞒着老师?”
志远语气坚定:“没有!”
“实话?”
“实话!”
李熙自嘲又无奈的嗤笑了一声:“我问纯儿,她到底加入的是什么组织,她也说没有,还说,这就是‘实话’!呵呵!你们啊!”
志远沉默。
李熙斜他一眼,隐晦的问:“你觉得,纯儿是姓共,还是姓国啊?”
“我不知道!”志远这是实话实说,虽然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判断。
志远干脆撇清:“我想姐她是不会说的,我也压根就没问过姐这个问题,我只想做好生意搞好熙德堂,壮大自己的势力,将来好有能力孝养保护至亲,我不想搞政治!”
李熙叹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志远:“善德,从来就没有什么势力,可以避开政治!你应该知道,我维护你们的心!有什么事别瞒着我,我知道了,才能更好的帮你们擦屁股!希望你能听进我的忠告,别想着或是帮你姐做那些铤而走险的事,你们还太嫩!张建新还算是老道点的了,结果呢?人没了!”
李熙把手放在志远肩上,头一次把话说得无比露骨:“善德,我知道在你心里,只有你爹,可在我眼里,你既是你爹的孩子,也是我的!”
李熙脸上忽然现出微笑:“说‘只有’可能不太准确,我相信,到了现在,你的心里,除了你爹,也多少有了老师的位置了吧?如今在人前,你叫我‘爸’,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难为情了。”
李熙收回手,把双手交叠的放在他柱着的文明棍上,抬头挺胸,身姿挺拔,像是对志远说,也像是在自己发狠:“我是个家庭主义者,为了保护孩子,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志远走后,朱厚辉进书房,凑近李熙的身边,关切的小声问:“东翁,如何?”
李熙没好气哼了一声:“这俩兔崽子!就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他大爷的!亏得眼前就他们俩,其他全在英国读书,不然还不操心死!去,把小赵给我叫来!”
第二天,是礼拜天,熙德堂如常在这一天,在万寿寺做善事施粥派衣。
志远也在万寿寺,却没有站在施粥台,而是在台后方,埋身在堆得像小山似的“碗山”里,蹲在那里洗碗。
志远已经蹲在那里洗了很久,施粥台边上林有已经瞟了他好多眼,看着心疼,终忍不住,叹口气,扔下手里的活计,准备走过去劝哥儿别洗了,先歇歇。
林有被一个人拉住了,是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