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笑里带上了点狡黠、甚至是孩子气的诡笑:“我不但要捞取政治资本,还要整一盒子点心回来,惠霖兄家的红豆酥和莲子酥,咱可是有日子没吃了。这文件,送到奉天,交给奉天汇华银行董事长张其先!”
“哦!”朱厚辉恍然大悟!
张其先是李熙以前的好友兼老哥们、前东北总商会会长、沈海铁路公司总办、东三省盐运使张惠霖的长子,是东北着名的银行家,金融业巨子,在张惠霖不肯出任伪职回老家大连市郊外的黑石礁屯隐居后,张家的生意就是他在主理。
朱厚辉激动道:“我明白了!张其先和英国人有生意往来,就像东翁说的,送文件的人必须和英国人有利益互相输送,才能让英国人又快又好的把文件交到李顿的手里,而张其先完全具备这个条件,我们在暗,既隔了一层,多了道防火墙,更加安全,又能让隐居于大连市郊外黑石礁屯的张大会长,知道东翁做了怎样了不得的大事!啊,我估摸着,黑石礁屯的那一位,知道了是东翁冒死提交的文件,会激动死了!东翁,你就等着吃他夫人亲手做的红豆酥和莲子酥吧,张会长知道,您最爱吃那个!”
朱厚辉激动得脸孔泛红,对李熙的钦佩溢于言表,李熙倒还把持得住,只淡淡一笑:“你丫的这些年,算是没白跟我。”
朱厚辉想了想,忽然问李熙:“东翁,张会长的心,才是你最想收的吧?东翁,你一直在心里,还当他是最好的兄弟,是吗?”
李熙冷了脸,斜了朱厚辉一眼,眼神狠厉。
朱厚辉动了感情,叹息道:“东翁,以前您和张惠霖合作,张惠霖在明,您在暗,和日本资本争斗,推动民族工业的发展,每每抢占了先机或是功成之时,您和张会长会一起开怀大笑,那是厚辉看到的最明朗的笑容,如今,已经很久没见过东翁再那么开怀的笑过了。”
李熙眼里闪过一丝难过,汉奸真不是人当的,朋友都离他而去,他堂堂李熙,如今竟然沦落到自己的知己,只剩下眼前这个亦仆亦友的朱厚辉!他大爷的!
朱厚辉恭请李熙:“东翁,很晚了,您休息吧,文件我明天亲自送到奉天,您放心好了。”
李熙摇摇头:“你是我的亲随,你去太扎眼,启用郑明线,让郑明去找约翰神父,由约翰神父去找张为民。”
“是!”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略坐一坐。”
“是!”朱厚辉语气轻柔,低头垂手,毕恭毕敬。
朱厚辉退出后,李熙坐在书桌后,以手支头。
朱厚辉说得不错,让文件拐了个弯,通过张惠霖的长子向英国人致送,这不只是设置放火墙和捞取政治资本,也是李熙对于老朋友老哥们真正的想念。
李熙忘不了,老哥们张惠霖在和他合作救护抗日分子梅子瑜时,看到他身穿公服——“协和服”时,眼里的那种刺人的鄙夷。
当时,张惠霖一脸的嫌弃,冲自己直翻白眼,毫不客气的骂:“妈了个巴子!来给我送行,你能不能不穿这身子狗皮!”
这还是知道自己救了梅子瑜,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会不会拳脚相向都不知道!他大爷的!
可李熙如朱厚辉所说,仍在心里,当张惠霖是他最好的兄弟,因为他们确实是兄弟,是知己!
那一回分别,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
“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肝胆,这梅子瑜你都敢救,”张惠霖说着不但拱手,还深深一揖:“惠霖佩服!”
当时自己是伸手虚扶一扶,装模作样的道:“惠霖兄言重了,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和日本人比起来,梅子瑜是和我们血缘更近的同胞!”
“说得好!”张惠霖深以为然,击节叹赏。
自己还说过:“惠临兄,你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兄弟我佩服你拿得起放得下,对你能优游林下,也是是真心羡慕,”跟着就皱眉:“只是你隐居了,嫂子做的红豆酥和莲子酥,难得吃到了,殊为可惜!”
张惠霖笑了:“你个老饕!这嘴刁的毛病,怕是这辈子改不了了!”然后指指自己身上的官服:“你啥时甩了这身狗皮、不当这官了,我在大连黑石礁屯张家花园随时恭候你的大驾,红豆酥和莲子酥管饱!”
自己真的是在装模作样吗?李熙摇头自叹,他发现自己心底里,竟然是真的盼着有那么一天,能在老哥儿面前昂首挺胸,让老哥们把他恭请入门!
何况还有那两个小东西!
张惠霖说起来还真是他的知己,他批自己说:“你呀,一生儿女债,半世老婆奴!”
说得一点没错!
他的纯儿和善德,总给他惹乱子,再这么被他们连累下去,自己真的会有一天,辞官归隐,到黑石礁屯找张惠霖,和他比邻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