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贞男那个王八蛋!说安排医生过来给孩子医治,可都这半天了,医生呢?!
李熙心疼的问志远觉得怎么样,志远强睁着眼,打着寒颤,牙齿儿捉对儿厮打,好半天,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冷……”,跟着就闭上了双眼。
李熙听了心中大痛,用长衫包着志远,紧搂在怀里,把脸贴在志远脸上,喃喃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乖,再忍一会,你辉叔很快就会送东西来,到时,有被子,又厚又软的新被子,到时爸给你垫一床,盖一床,包你暖和!还有衣服,有药,有参汤,还有好吃的,你生病时喜欢吃的大米粥熬不及,我叫了厚辉,让林有给你做你喜欢的面线……”
怀里的孩子在喘息哆嗦,李熙的心,也在动颤!
如果今天不是有自己在这里,善德还不得见了阎王?!
时已中秋,长春的天气,已是早晚见霜,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只能躺在这冷冰冰的地台上,还连裤子都没有!自己一个堂堂的部长级高官,留过洋的大名鼎鼎的大经济学家大教授,却只能一身酸臭、衣衫不整的蹲在这日本人的牢房里,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受苦,还他妈的被两个日本特务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
被日本特务直勾勾的盯着,还不能发作,还得卑躬屈膝,讨这两人的欢心!
他大爷的,这就是亡国奴的滋味啊!
这一刻,李熙的心里真的很难受,因为此时,他被迫失去了他的高傲和尊严!
森田贞男表面上职位不如自己高,可他却能欺凌自己!就因为,他是个日本人!
李熙曾经以为,以自己的财富和与日本人的特殊关系,自己和家人,在“新国家”将会生活愉快,纵使日本人欺凌中国人,也只是欺凌底层民众,和他和他的家人,应该没有多大关系。
满洲国是李熙借以实现理想的舞台,但也是个傀儡国家,这个,李熙比谁都看得透,虽然他不希望这是真的。
他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中国人只要职位高,就不会受日本人的欺凌。
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不只是一个技术官僚,还是日本人的“老朋友”啊!虽然他和日本人之间,自认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从来就不对日本人死心塌地,还没少在背后为民族工业的发展给日本人使绊子,可他也真的为日本人提供过很多情报和意见,特别是对满铁调查部的发展建树良多。
但原来,亡国奴就是亡国奴,不管你职位多高,不管你是不是日本人的“老朋友”,也逃不过日本人的欺凌。若敢反抗,就要被日本人掌握的国家机器无情碾压!
李熙满心的苦涩,又一次怀疑自己想借日本人搭的台唱自己的大戏,是不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他上一次的怀疑,是当他看到张建新准备交给李顿调查团的文件,文件里头的那些照片,特别是中国人被砍头,还有放马沟村民被烧成焦炭的那些照片,他看了,心里也不舒服,心头也满是苦涩!
不只是因为那些是他的同胞,让他心里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更多的是,对自己可能走错了路的惶恐!
纵观青史,哪个嗜杀横暴的政权能够长久?
如果自己这样的人,都对日本人心怀怨恨,那受日本人欺凌的中国人,是不是都会恨日本人入骨?甚至是奋起反抗?那么满洲国这个日本人搭起来的“台”,又能有多坚固?台要塌了,上头唱戏的,就算你穿着龙袍,也不过是小丑!
李熙的心,又一次乱了。
心乱,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台”若不倒,上头唱戏的,是“开国功臣”,“台”若倒了,上头唱戏的,就是小丑汉奸!
汉奸,从来就没有好下场,还臭了名,遗祸子孙!
李熙又伸手摸了摸志远的额头,好生的烫!孩子双眼紧闭,鼻翼翕动,不住的轻轻**。
李熙长出一口气,把志远搂得更紧。
他这个“新国家”的高官,他自己的儿女,在他身边的一个李善德一个李纯,尚且一个不肯放弃自己身为中国人的良知,一个不肯放弃自己对共产主义的信仰,都冒死和日本人死磕,那日本人,又有多大机会能“武运长久”?
李熙曾经勃勃的野心和雄心之火,开始有些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