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志远哭了,朱厚辉心里就是一动,如果这是哥儿对他将要背弃杜海山的愧疚,那么,哥儿入继李家,就至少已经有五分光了。
当下就立即缓和下脸色,怕志远着凉,拉过被子,就往志远身上围,刚想开口劝慰,志远已突然就自己抹了泪抬起了头,还伸手推挡他围上去的被子,跟着就是转身,侧身背对朱厚辉睡下了。
志远眼神里的决绝,让朱厚辉心头一凛,当下不敢再啰嗦,只拉过被子,帮志远盖好,动作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还小心的用被角,为志远把肩颈位置掖好。
这一回,志远没有推挡。
朱厚辉暗里松一口气,自己刚才甩了志远一巴掌,还说志远的贱命,连一个大仔都不值,气头上的话,他怕伤了志远的心,也怕志远记恨。
帮志远盖好被子,朱厚辉就下地,在桌边灯下研究怎么在志远的制服里藏药丸,明天回长春志远就会被关进禁闭室,森田已经说了要断他的饮食和药物,没吃没喝肯定顶不了几天,以志远现在的身体状况,停了药,丹毒肯定上亢,那可就更要命了。志远关禁闭前,估计会被搜身,能多藏一粒药,就为东翁的营救多赢得一天的时间,也为哥儿能活下去,多一分的保障。
朱厚辉心想:哥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我的心吧,打那年他爬高给灯笼抹灰掉下梯子自己伸手接住他开始,这些年,自己待他的好,对他的关心,就算是亲叔侄,也不过如此了。
志远总是不断的为李熙和李家带来麻烦和危险,在朱厚辉眼里,就是个惹祸精,可朱厚辉在恨他恨得牙痒痒之外,也有欣赏和佩服,因为志远确如李熙对他的定性,那就是“人品贵重”,朱厚辉佩服志远敢于冒死保有一个中国人的良知的勇气,欣赏志远虽在弱势却能引领李熙向善的能力。
朱厚辉人在桌边,眼睛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炕上的志远。
原来侧睡的志远,已经改成了仰卧,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很久都不动一动。
朱厚辉有点不安,因为志远脸上看不出喜怒,让人无法猜测他正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竟然是有力量的,要不是志远双颧仍旧潮红,都看不出他是个还正在发着烧的病人。
哥儿应该是有了决定了,他到底肯不肯入继李家?朱厚辉没敢开口问,眼下并不是问的好时机,他怕崩!
夜深了,可还没睡的不只是朱厚辉。
飞驰的火车软卧包箱里,李熙坐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文明棍的棍头上,凝神细思,为了救志远,他已经迈出了破釜沉舟的第一步,如何才能挽回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以后的路要如何的走,才能最稳妥的趋利避祸,他得好好的想想。
包箱里还有一个人,是李熙在交通部的一个秘书,姓陈,他这一回,明面上是跟随李熙到大连“开会出差”,实际上,他是李熙的“自己人”,是李熙此行的护卫。
陈秘书时不时的,用眼扫一下行李架上的皮箱,那皮箱,此行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因为里面有极之贵重的东西——黄筌的《五色鹦鹉图》!
而他们之所以连夜赶往大连,就是因为满铁总部在大连,已经卸任了满铁总裁的内田康哉即将从大连回国,李熙要前往送别,并要去和新任满铁总裁林博太郎会唔、拉关系。
长春李熙家的客厅里,李熙三大亲随之一的小赵,一直守在电话边上,为了志远,李熙三大亲随中的朱厚辉和大温都已派出,关键时候,李家不能没人!
而李熙家的女主人,李熙的夫人,此刻正由长女李纯相陪,在时任“新京市长”金壁东(本名爱新觉罗·宪奎)的客厅里,在坐的除了金壁东,还有同为满清宗室,又是日本人跟前的红人的金壁辉(本名爱新觉罗·显玗,着名的日本女谍川岛芳子),李熙的夫人不停的用手帕擦着眼睛:“那个森田,压根就不是人,之前活活的打死了致一,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家善德了,你们俩,一定要帮姑姑救救善德啊……”
几天后,刚刚从大连回到了长春的李熙,座驾刚驶到满铁新京医院门前停稳,人还没下车,就见一辆军用卡车飞奔而来,从车上跳下几个宪兵和便装特务,将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抬下车,就往医院里跑,卡车驾驶室的门一开,跳下个森田贞男,森田贞男本准备走进医院,但看了一眼李熙的福特车,就走了过来。
李熙来这里,是来探望在这里住院的志远,在内田康哉等人的“帮助”下,昨天上午,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亲自打电话给森田贞男,要他将李纳从禁闭室释出,“因患重病,交由家属领回医治”,并“依据病情,给予病假全休半年”!
见森田贞男走过来,李熙不得已,从福特车上下来,柱着文明棍,在车边和森田贞男寒暄。
李熙在脸上挂出了他那招牌的能让人如坐春风般的微笑,可入森田眼里,这是对他最无情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