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捱到下半夜,不知是因为确认杜海山出现的机会希望渺茫,还是实在已经冷得发抖,在草丛里装睡的李阎王,看到亭子里的志远终于动了。
李阎王没有动,他估计哥儿这是要回去了,准备在他走后,在后头悄悄跟上去。
很轻的脚步,在向他移动,李阎王闭上了眼睛。
当脚步声远去,睡在草丛里的李阎王,身上盖着那件他脱给志远的夹衣。
李阎王感动的抽抽鼻子,待志远走远,跃起悄悄跟在志远身后,看着志远回到李家后街,扯着那下垂的步条,从窗子爬回了他住的客房内,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的晚上,志远又出现在揽月亭时,发现亭子里没人,长凳上却有一张俄国花洋毯。
“坐毯子上,暖和些。”身后有人发话,回头一望,李阎王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出现了。
李阎王走进亭子,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开,一边自言自语:“今天十五圆月正日子,就知道你肯定要来,冷了自己穿自己盖,帽子戴上,别吹出个头风来,这是狐狸皮的袍子,又轻又暖。”
放下了东西,李阎王自去昨晚睡的草丛里,变戏法般从深草里搬出一堆东西,狼皮坐垫,再不怕硬草扎屁股,狗皮大帽子狐皮袍撂一边,备晚些冷了穿盖,一壶二锅头,盖子一拧酒香四溢,食篮放在身前,里头有酱牛肉、花生米、辣子鸡。
昨晚没准备,那个凄惨,今晚怎么可能再喝一晚的西北风。
李阎王坐下自在吃喝,眼前江景辽阔月色迷人,好不享受。
李阎王的心思可不全在酒菜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除了留意周围为志远警戒,也捕捉着亭子里的志远每一个动静。
不知是因为酒香肉香的吸引,还是烦了李阎王抿一口洒匝一下嘴的声音,李阎王看到志远扭头,看向了他。
李阎王逮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立即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瞅啥瞅?酒你不能喝,这些菜全都有盐,你不能吃!馋了吧?嘴馋就回家去啊,回了家,你想吃啥有哥不给你做?”
李阎王本想逗志远打开话匣子,借机好好开解下他,可志远只淡然的看他一眼,就已经回过头去。
李阎王叹口气,从食篮里拿出一个小酒瓶,一包花生米,走进亭子,递给志远:“糯米甜酒,喝点没事,这么坐着多闷啊,喝一点吧,这炸花生米,没拌盐的。”
志远没接,甚至头都没抬。
李阎王放下东西,在边上拿起狐狸皮袍,想帮志远围上,志远却举手挡着,不让他围。
李阎王就那么拿着皮袍,看着低着头的志远的后脑勺,默默的站了好一会,突然间就闷声道:“哥儿,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成天这个死样子,还是不是个爷们?!你现在变得又怪、又懒,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管,当初我为什么放你一条生路,是因为有你,放马沟的那些孤儿才有一条活路,可你多久没去看他们了?熙德堂也关了这么久,关四他们天天堵你房门前你也不见,你把自己关起来,有用?天天晚上来这里挨冻,不吃不喝,有用?老爷子会来见你?会重新认你是儿子?”
志远仍然把头埋在手臂里没动,可当李阎王再次把皮袍往他身上披的时候,他没有再伸手推挡。
李阎王替志远把皮袍围好,说声:“哥儿自己小心些,我四下里去看看。”,就出了亭子,很快就没入黑暗没了人影。
亭子里,志远慢慢的抬起了头,起身紧紧身上披的袍子,出到亭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这些天里,他的心里充满了悲痛和悔恨,追随李熙,加入特训班,初心都带功利心,结果,贪财而取危,贪权而取竭,落了个和爹爹反目成仇的下场。
还有,入继李家……
对于入继李家,志远仍然心中茫然,不知是对还是错……
这肯定会伤了爹的心……
可如果拒绝,又伤了另一位对自己真情一片的老师的心……
没有爹爹,早就没了他杜志远的一条命在,可没有李熙,不但是自己的命此刻早就交待了,连爹爹都不再有命在,在农安,要不是李熙的势力暗中助力、釜底抽薪,柜子一移开,爹爹和三大爷就已经死在乱枪之下了。
他之所以答应入继,是因为自己已经错了一次,以致和爹爹父子反目,他不想再错第二次,伤老师的心……
其实志远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
只是他实在不习惯、也不能接受,杜海山再不是他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