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来大车店里,郑家当家大奶奶张氏的突然出现,让明心堂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长嘴立即跑到志远身边,向他悄声通报。
埋身在碗堆里洗碗的志远,抬眼远远的看了一眼张氏,张氏看上去蛮富态,一张胖胖的圆脸,模样还是很端正的,年纪三十出头,志远早就听闻,这张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女儿,自小才华出众,爹娘视作命根子,非要门当户对还得对方是长子嫡孙才肯把女儿嫁出去,为此高不成低不就,那年月,家里的闺女要是过了十八岁还没嫁出去,就已经是老姑娘了,这张氏,足足拖到二十七岁才嫁给了郑家长子,还比郑家长子足足大了五岁,但她确有能耐,郑家在她主导下,才几年功夫,那家业就兴旺得让人眼红,不说在哈尔滨开了富华银行,光是在佳木斯,郑家不但是接连的新开了山货店、烧锅、油坊这些老产业,还新开了佳木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百货公司,三江地区好多家底儿厚实的人家,从此买新潮东西会就近上佳木斯,都不用跑哈尔滨了。
志远边站起边悄声问长嘴:“她边上的,除了五虎,另一个是谁?”
“那个就是大虎张信义!”
这边志远才站起身,那边张氏已经带着两个手下急急走出了常来大车店。
志远吩咐长嘴:“你去叫黑子,让黑子上房,把在房顶上的大鱼给替下来,我这儿有事分派大鱼去做。”
“哎!”
长嘴才转身,志远又一把拉住他:“顺便去告诉屋里那个人,让他翅膀给我耸拉下来,尾巴给我夹好了,老老实实的给我在屋里呆着,再让我看见他扒窗户,老子踹死他!”
志远说的“屋里那个人”是谁?
是李阎王!
一大早开堂时,李阎王带着黑子随人流安全的回到了常来大车店,志远怕他被郑家的人发现,坏了自己的大事,让他在雅间里老实呆着。
李阎王赔笑对志远道:“要我呆屋里行,脏碗搬进来,我帮你洗。”
志远抬腿就踹:“洗你个屁!不听话提早跑回来也就算了,还瞎张罗,搬进搬出的,你是生怕人家不知道这屋里有个李阎王?”
李阎王没法,只好在雅间里呆着,隔着门帘听着外头的动静,他知道志远林有他们在院子里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可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了,只能在屋里打磨磨转。
当‘后腿高’带着群小混混来捣乱的时候,外头喧哗声一浪接一浪,李阎王忍不住,才悄悄的把关着的窗子欠开一条小缝向外张望,就被志远犀利的目光逮了个正着,李阎王被志远带着狠劲的目光一刺,赶紧就关好窗子再不敢露头。
当长嘴进屋来把志远的警告转告给李阎王,李阎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屋里除了他和长嘴,还有才从房顶上下来的大鱼和进来拿东西的胖子。
“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那还不是担心他吃人家亏吗!”
李阎王这头才跺脚骂完志远是狗,那头就已经抬腿踹了胖子屁股一脚:“妈的尽拣轻松的活干,别搬了,替哥儿洗碗去!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哥儿伤了手?!”
胖子被李阎王修理习惯了,向来逆来顺受,可大冷的天,他忙得一头的汗呢,这凶神还说他尽拣轻松的活干,心里不服,忍不住就白了李阎王一眼,心说你神气个屁,你哪有我受哥儿待见,胖爷我是不想搞事,要想搞事告诉哥儿你欺负我,看哥儿怎么削你!
胖子嗡声嗡气的道:“就你怕哥儿伤了手?又不是没劝过,哥儿要不肯听劝,谁也没法子!”
李阎王眉毛一竖,又踢了胖子一脚:“不听劝就不劝了?”
胖子压着火,狠狠瞪了李阎王一眼:“都不听劝了,还怎么劝?再说……”胖子忽的眼神一暗。
李阎王最狠人家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恶狠狠的大瞪着他那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再说啥?妈的吞吞吐吐的,信不信老子打得你肠子全一次吐出来?”
显见胖子的答案要不能让李阎王满意,这个凶神就不是随便踢两脚,是真的要动手打人了。
胖子看了看李阎王,对方太凶,胖子脸上有了畏惧,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似的:“再说,哥儿若执意要洗,就让他去洗好了,不必非得拦着……”
李阎王两眼一瞪,眼里凶光暴涨,咬牙切齿:“妈的这是人话吗?!”
就在李阎王那双铜铃眼就要迎风摇响的那一刹,胖子一边往后跳一边急叫道:“你想想,伊通河,揽月亭,哥儿为什么放着暖乎乎的被窝不呆,要跑去那儿受冻?!”
李阎王刹住了扑向胖子的身子,整个人就是一呆!
揽月亭!
哥儿为什么要跑去那儿受冻?
为什么!
李少堂想起九月中那个月色清冷的夜晚,那个远远的在揽月亭里的人影,把头埋在手臂里,抽泣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和当时乍看到那情景一样,李少堂心里忽然就象是被人捅了一刀,大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