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只觉得一阵子恶心晕眩,想告诉林有自己要吐,一股腥甜已经到了嗓子眼,不敢开口,只好一手伸手去抓林有,一手推身上的被子,同时发出“唔唔”的声音。
“可是要吐?”林有急问,一边伸手扶起志远,一边对在炕下的大鱼急叫:“快把盆拿来!”
可志远忍不住了,一推林有,向相反方向一拧头,“呃”的一声,吐出一口黑紫色的血,把林有等人都吓得手忙脚乱。
吐的那口瘀血就在眼前,腥味又重,和脸又近,志远见了闻了,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呃了两声,突然就“哇”的一声,把之前喝的水吃的药,全吐了出来,一大滩子。
林有他们乱做一团,志远反倒感觉轻快不少,胸隔之间那种让人难受的胀闷,突然减轻了许多。
早在离开白云寺时,志远坐在车厢里悲愤莫名,恨不能一死,几度嘴里有铁锈味,他就已经知道,肝气上冲到肺,只怕是有血要吐了。
这口血一直闷在腔子里,让人极闷极难受,吐出来,反而舒服好些。
林有等三人,毕竟是位列明心四神的人物,一惊过后,彼此眼神一碰,没人言语,下手却又快又有条理,志远的长衫一直还在身上,穿着长衫睡不舒服不说,还容易着凉,这会子污了,正好帮他脱了,然后用张干净的被子一卷,由林有抱着,就转到边上也是他们租下的另一个房间,这屋子本是林有他们今晚住的地方,不是“雅间”,条件比那间屋子差些,可总比一炕腥臭潮湿要好。林有把志远放在炕上躺好,替他盖被子的同时,大鱼已经在往炕洞里添柴火,而李阎王,已经倒好了一盆热水,端着小跑进来。
林有拧了热毛巾,帮志远擦手擦脸,一边吩咐大鱼:“快去拿杯温水来,给哥儿漱漱。”
蹲在炕洞前的大鱼立马弹起身,问林有:“药都吐了,要不,我去把二和药也端来?”
一直闭着眼睛的志远,睁开了眼,这会子,人已经没那么晕了,虚弱却也是清晰的道:“不急……你们别怕,我没事儿,那口血,出白云寺时,就有了,一直闷在腔子里,闷得我难受死了,吐出来,反而舒服好些。连头都没有那么痛了。”
“哥儿!”三人立即拢上前,李阎王看林有和大鱼一眼,更是悲喜交集:“哥儿肯和我们说话了!还知道安慰人呢!”
林有听了,看着志远,眼里有欣喜也还仍有疑虑,志远之前岂止是态度不好,那种厌世求死的作派才让人惊心,这一吐,就真的把那些不好的念头,也一并吐掉了?他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林有紧盯着志远的眼睛,真不一样了,虽然仍带着虚弱和苦痛,但少了厌烦和愤恨,代之而起的是清亮和坚决。
志远的心境,是真的变了。
振作起来,不能死在这里!
就算杜海山不再是“爹”,毕竟也是养大自己的人,不能和他父慈子孝的生活,也望他好,望他平安!只要自己在,李熙就决不会对杜海山起杀心。
一念及此,虽然心里还是沉痛,还有怨愤,但消沉厌世的戾气总算是退去了。
戾气一退,便又是那个重情重义的志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座下四神中的上三神,三大猛人,各个都熬得眼有红丝脸上无光,虽然这会子,志远的心仍是灰的意仍是冷的,但也真心的为他的好兄弟们心疼,满心的歉意:“为了我,把你们都熬坏了,之前……之前我心里难受,拿你们撒性子,有哥、少堂、大鱼,是我不好,请你们多担待……”
林有听了伤心,眼圈子一红,隔着被子轻拍两下,说不出话。
李阎王难过道:“哥儿不用说了,你哪里有拿我们撒性子,有倒好了,正是没处发泄,才会憋得吐血。”
大鱼拿了二和药来,林有扶志远坐起,然后从大鱼手里接过药,用勺子舀起一勺想喂志远吃时,志远伸手,要药碗:“我自己喝。”
林有有点犹豫,因为不知这小祖宗是不是真的肯吃药了,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上半夜时,这小祖宗就曾经想对药碗下手,对他手里的药碗又是拨又是推的,要不是自己功夫够,那药早洒没了,后来是他和李阎王摁着他硬灌的。
林有稍一犹豫,还是把药碗递了过去。不是因为志远的态度比之前友好多了,而是此一刻,志远眼里的清明。
志远接过,很乖的就把药喝了,看得三神连眼睛都不敢错眨巴。
林有更是在心里暗忖,那口子血,难道是妖血?怎么一吐出来,那个体贴人的哥儿就又回来了,不但人精神多了,还连那寻死的妄想,也突然的就没有了。
林有转身从大鱼手中接过水杯,趁机和大鱼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眼里都有喜色,服侍志远漱过口,志远没躺回去,而是示意林有拿床被子放他身后:“躺太久了,我想坐坐。”
林有一边给他在腰后放上叠成被卷的被子,一边心疼的道:“躺这么久,腰酸背痛了吧,我给哥儿松一松背。”
“不用!”志远虚弱的靠在被子上,看着林有,可怜巴巴的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从不肯吃,到要吃的,看来哥儿确乎是看开了!只要看开了,肯吃东西肯吃药,那这一次的丹毒上亢加情感打击,哥儿就能熬过去!
三人大喜过望,林有更是麻溜下炕:“有!等着,马上就好!”
林有不但是个名庖,更是个快手,明心堂的人想打牙祭了,经常是李阎王大鱼他们在屋里一个小牛还没吹完,他在厨房里一阵子刀勺响,就已经是四冷四热八个菜上桌了。
不一会,林有就已经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疙瘩汤进来,清香色美,动人食欲。
在李熙的**下,志远的吃相斯文,大鱼在边上欣慰的看着,李阎王在炕上为志远扶着披在肩膀上的被子,而林有心里踏实了,在炕尾的炕沿上坐下,装上烟,终于有功夫过一过他的烟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