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志远一时不作声,张惠霖又劝道:“善德啊,梅子瑜不是不知道现在形势的残酷,你爸的意见,我一定转告,请你相信,梅子瑜一定会慎重,也请相信,相关志士的忠贞!能派出执行这个任务的人,一定是千选万选的,弘远和你的安全,我们一直看得极重!
志远苦笑:“我不是只为了我爸和我的安全,我是担心满洲情报组!多少热血青年,怀抱必死之心报国,可一旦落入日特之手,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身不由已!”
身不由已!
张惠霖只觉得无奈又失望,还一时不知怎么驳斥志远,因为一心报国、视死如归的抗日志士,不怕死,却熬不过日特惨无人道的酷刑,叛变后带着日本特务抓自己的同伙,这种事例,也确实有!
张惠霖脸色死灰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揪心,志远暗里努力调息,警告自己,不能感情用事,身为一个特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要冷静,要能稳住不乱,坚持原则。
自己对于爹爹何等的忠贞,可当初自己被森田贞男上电刑时,还是几乎崩溃,要不是李熙及时赶到,只要电刑再来那么一到两轮,只怕自己就要吐口,那是多么的可怕!
张惠霖到底是老资格的大人物,在李弘远那吃了个瘪也就算了,在一个小辈面前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真是堵得慌,努力压着,才没作色,沉着脸起身:“那……告辞了!”
心里岂止是不甘,还有不忿!张惠霖对正忙着起身的志远,把手里的文明棍,在地板上连墩了好几下:“熬不过酷刑的人,是有,但意志坚定,舍身取义的,也大有人在!既抗日,何惧牺牲,国破如此,牺牲是能唤醒国人、兑换希望的东西!”
志远知道,这是老人家生气了,苦笑着,感叹道:“张会长!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张惠霖闻言,心又活泛起来,停下脚步,巴巴的看着志远:“善德啊,请相信梅子瑜!环境的残酷,他一个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会不知道?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牺牲,他既然有此计划,其后必有其缘由和责任,我们不帮他,他会更危险!”
志远一脸的认真:“张会长,我跟在我爸身边学习多年,他看问题的全面和深入,我心里一直是很佩服的。您和梅子瑜,都是我敬重的人,我的三大爷庆文秀又是情报组的联络员和摆渡人,我是真心不想情报组出事,我赞同我爸的意见,此事必须慎之又慎!”
志远一顿,伸手捧起张惠霖的双手,眼神极之殷切:“请您务必将我爸的意见转告梅子瑜,告诉他,这是真切的忠告,话虽让人扫兴,却是实情!请他再认真的评估相关的风险,确实要实施,也必先做充分的准备并有精密之计划,这不是我啰嗦,更不是在显摆我那点儿特工知识,而是提醒的责任!这是同仁之性命,是满洲情报组的存亡!”
张惠霖郑重点头:“放心吧!我一定转告!”
“而我,”志远双目炯炯:“如果情报组认真评估过风险,仍确定要实施计划,我愿意去做我爸的工作,说服他提供相关人员的情报!并且,我会说服他,从现在起,先进行相关情报的收集。”
“真的?”张惠霖又惊又喜。
而立在窗边看着窗外担任警戒的林有,暗里不禁心中一凛,忍不住就回头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
哥儿真的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不再消沉,甚至主动揽事了,这固然好,为大义而舍生忘死,也足以让人敬佩,可不知是不是受了志远之前那些话的暗示,林有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送走张惠霖后,林有心中惴惴,悄悄问李阎王怎么看,李阎王那杀坯,守门时爱兼听壁角,林有相信他至少听了个七成。
原想求安慰,谁知李阎王竟然说他有一样的预感:“这事我觉得悬!不知怎的,感觉会出大事,出人命那种!”
张惠霖去找志远的时候,杜海山赶着架爬犁,到了白云寺。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顺天爷,有认得他的小和尚,立马飞奔进去禀报监寺虚云和尚,海山到白云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来都是来找虚云的。
听了禀报,正在库房里指手画脚指挥人码垛的虚云,扯着脖子嚷:“叫他滚犊子!从哪来就滚回哪里去,老子已经和他绝交了,是他想见就能见得着的?顺天菩萨咋啦,老子就是不待见!”
不曾想,海山脚头快,并且仗着门户熟,已经踏进了库房!
“嗬!海龙王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海山声如洪钟。
老和尚吓得一激灵,之前脸上那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倏”的一下收回去呢,海山那铁塔一般的身子,已经杵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