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若烫手,扔掉就好,给林有安排个体面的去处,把人调开,并不是多难的事,但兹事体大,若有错判,对于自己和明心堂,可是不小的损失。
黑暗里,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暗中祈祷,但愿所有的这些,只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有哥对自己,压根儿就没有非礼之心。
志远是真心的舍不得林有。
毕竟这是林有,是关心爱护他的人,是在危险面前,第一时间就一把把他拉在身后护着的人,是能舍出命去保护他的人,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人,是宁愿委曲自己,也跑去顶木墩子成全他权威的人,最难得的是,有哥对自己一向宠溺迁就,却大事不糊涂,深明大义,甚至是不惜犯颜苦谏,只为规劝引领自己走正道,让自己终有一天,能重回浑河堡,和爹爹父子团聚。
志远在黑灯瞎火的屋里坐着,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似乎是有人从客房居士寮那边过来,走进了僧寮这边的院子,略一停留,就又回客房那边去了。
听脚步声,志远知道,这是今晚值夜的胖子,在悄悄的巡视。
之所以会巡视到僧寮这边,是因为自己在这边陪护虚云和尚,对于值夜人来说,首要的就是保证他这个“哥儿”的安全。
听见脚步声远去,志远悄悄的爬起了身,蹑手蹑脚的下地,出门。
胖子才来过,那么正常在半个小时之内,他不会再过来了,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盘,不好走动太勤,而且这是白云寺内,环境并不凶险,没必要高频次的寻查。
半小时的空档,足够志远做他想做的事。
深更半夜的,出去干啥?身上就一套睡衣,什么套头毛衣、呢料裤子,什么也没穿,貂皮大衣也不穿好,只披着,就不怕受了寒?
他就是想受寒,整出一场病来,明天一早就回长春了,这会子要受了寒,到家时,应该能烧得蛮烫了。
梅子瑜托请的事,自己既然答应了,便要尽最大的努力,帮梅子瑜说服李熙,提供满铁调度人员的相关情报,为策反行动提供突破口。
可李熙,并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危险性达到一定程度的事情,他压根就不会碰!
连张会长出马,都没能说服李熙,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被李熙一顿训斥:“明知危险,还去送死?梅子瑜没脑子,你也没脑子?!他说不会连累到我们李家,你就真的全信?我告诉你,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就算梅子瑜不惜命,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可不是他想死就能死的!你也是特训班科班出身,抓捕必须留活口的谍报人员,要怎么做,我相信森田贞男也教过你们,领子上涂毒、假牙里藏毒之类,是能速死,可就算当事人没有犹豫,这也是必须籍由一个特定的动作才能达成,是动作,就有动作时间,就有被打断的可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等最终可能危及自身自家的事,你不退避,还往里头掺呼?”
接下来李熙也绝不会听自己细诉缘由,要么是脸一黑,一个眼色示意,站在书房门外的朱厚辉或大温,就会立马进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自己拎起来扔出书房,不让自己在李熙耳边“聒噪”,要么干脆直接上“家法”,是罚跪还是按在茶几上打屁股,不好说。
什么时候李熙不会脸黑、不会拂袖而去、不会动用家法,肯耐心的听自己细说缘由?
自己生病的时候!
只要自己生病,李熙总是彻夜的守在床边,温情脉脉,特别好说话,特别宽容,自己纵有不是,他也不会过于责备。
那就整一场病出来!自己这个经寒易病的体质,有时也不全是坏事!
零下二十几度的深夜,门外北风呼呼,出去挨冻,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没法子,谁要自己作茧自缚,答应了梅子瑜呢!
志远闪身出门,立马就是一个寒战,大衣一脱开,更是冷得发抖。
志远早有准备,托着他自己的手帕,立即一手捂上自己的口鼻,被寒风一激,已经立即就要打喷嚏,志远怕动静大了,惊醒屋里的虚云,惊动隔壁院子里,今晚值夜的胖子,打喷嚏绝对要用手捂着!
志远设想,要真想冻出病来,怎么着,也得在风地里站五分钟左右。
喷嚏一个接一个,鼻涕也下来了,身上就一套睡觉时穿的单衣裤,只感觉,那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似的,能直接吹进骨头缝子、吹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去!
妈的,这哪里顶得到五分钟啊,手帕沾了鼻涕,一下子都冻硬了!志远决定数数!再数个60下,大约是一分钟,就进屋去,就这一会子,耳朵都已经开始疼了,别把耳朵冻掉了。
可还没数到10,就听到动静,急抬眼看时,一条黑影已经飘进了院门——那身形,明显不是胖子!
看身形,竟然是林有!
这会子,林有不是应该在被窝里吗,若是胖子,好歹还能听到动静闪回屋里去,林有身形太快动作又轻,这会子都快冲到跟前了,这可怎么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