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知道志远跪足了一个小时,而且大温拿跪垫给他,他也赌气不要,就那么在硬地板上跪着,以至到点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这些大温悄悄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心里也疼,但吩咐大温,别帮他料理膝盖,由他去,扶都别去扶他,结果,听大温说,那臭小子是双腿发软打着晃、自己扶着墙先就近走回二进他自己的屋里,在屋里缓了好久,才见他出来,去了三进,步态上,明显还有些不利落。
那臭小子,虽然死倔,但却有一点好,手下虽然已经有了一拨儿林有、李阎王那样的精兵强将,但他到二进来,多数时候一个随从都不带,就自己一个人过来,对朱厚辉他们也恭敬礼貌,从来不会领着一堆手下,在家里牛逼哄哄的显摆威风。而也正因如此,自己一句“扶都别去扶他”,那臭小子就只能可怜的自己扶墙。
李熙认为,为人父母者,心里再爱孩子,必要时,也要对孩子说“不”!过于慈怜,会让孩子以为父母的爱是没有限制的,会让孩子越来越任性,利用父母对他的爱,反过来威胁父母,有什么要求,就非要父母满足他不可。善德虽然懂事识好歹,但也有固执的一面,为桦甸的事和他软泡硬磨,总不死心,这便是欠敲打,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后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善德是聪明和勇敢,但却缺乏对于失败和死亡的理解和敬畏,上得山多终遇虎,帮助抗日军、去桦甸地界抛头露面,实在是太危险,万万不能准许他去。
共产***的南满抗日武装,那不但是个他李熙鞭长莫及的领域,也是日本人如今第一顺序的打击对象,他不希望孩子身陷其中,他怕志远因此丢了性命,何况一旦冒了烟,诛连下来,李家也吃不消!
李熙铁了心这回对志远绝不迁就,可当李熙回屋换了家常服、走进饭厅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志远,在饭桌边布着碗筷。
李熙走过去,一边在主位上落座,一边斜了志远一眼:“理了个发?怎么理得这么短?”
“理短点洗头干得快,这天不是快热了吗?”
早上挨了罚,志远回了三进后,就赌气叫林有帮他把原来飘逸的“分头”,理成了“陆军装”式的平头。
为啥啊?有心报复李熙呗!志远的头发因身体原因本并不太好,但愣是被林有用指腹按摩及面粉调醋洗头大发,给养得柔顺乌黑,加之志远又特爱干净,头发总是清爽飘逸,李熙便常爱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他的头发以示喜爱,任志远的分头梳得一丝不苟,他也能揉成个鸡窝,所以志远故意理成个短平头:叫你让我罚跪,我让你过不成手瘾!
东北的春天,哪里就热了?李熙心里明白,但也不说破,似笑非笑的瞅着志远:“不是说,今晚不过来吃了吗?”
志远顺下眼皮:“妈今晚去二姨家赴宴,姐刚又打电话给我,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我怕爸一个人吃,孤单冷清,就过来陪陪。”
“哦?”李熙万事了然于胸,微微冷笑:“明明一肚子的牢骚气,不发脾气不作色,反倒这么乖,意欲何为啊?”
志远抬眼,老气横秋又带点不满、小小的白了李熙一眼:“啥都不为,就是过来陪爸一起吃饭!一码归一码,那事是那事,身为人子,就应该尽好为人子的本份,‘仁之实,事亲是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说着,盛了一碗汤,双手捧给李熙,李熙有饭前先喝一点汤的习惯。
李熙接过,瞟志远一眼,心说你那些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明明生气,回三进赌气把头发都剪短了,可“那事”未逞又不甘心,想想赌气不是办法,就又赶过来讨好,肯定是想和自己继续软泡硬磨!
不过,孩子今天被罚了,这会子膝盖肯定都青了,来此虽有目的,但怕自己一个人吃饭冷清,也是真的,赶着过来相陪,这举动还是让人很暖心的。
当下伸手,拉志远坐在边上,轻嗔道:“你既然还知道‘仁之实,事亲是也’,那一定也不会忘记什么是‘大孝尊亲’,大孝是什么,是尊重父母、尊重父母的意见,怎么我劝你的,总是不听呢?”
跟着就发牢骚:“父母在,不远游,不涉险,不让父母为你担心不已,就是孝了!你呢,折腾个没完!桦甸、磐石,那是连关东军都不敢轻易在城外夜宿的地方,你去那边设点,你以为日本人不会疑心?何况那边除了抗日军,地面上也不安靖,各种面目的大小匪绺也多,你非要到那种乱哄哄没王法的地方打滚?你可知,为了你,我是天天悬着心,忧心忡忡、担惊受怕,没一天安生,真是命都短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