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听了,就那么半偏着头,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林有,虽然熬了几天,眼圈子都黑了,可眼神却出奇的清亮而幽深,像是晨曦雾气中的深潭,看似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林有不由得,心里就是一凛。
怎么是这么个反应?
难道自己,猜错了?
或是自己,又在不经意之间,触动了哥儿防范自己的那根筋?
林有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是一僵!
能猜到一会和庆文秀一起来接应转运梅子瑜的人,有可能是顺天菩萨杜海山,这是自己在哥儿身上极用心,并明里暗里,时刻留意着哥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结果。
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的去窥探哥儿的内心,现在的哥儿,心机之深,已经不是自己能看透的了,身为明心堂系势力的首领,他或许压根就不喜欢手下的人,随便揣摩上意,特别是自己,自己是被哥儿逼着娶了媳妇的人,应该知道避忌些什么,就算自己仍在他身上极用心,也应该谨言慎行,不宜随便就表现出来,况且自己刚才所提到的,不但是哥儿心中的最痛——顺天爷,还言语中坐实顺天爷反满抗日、会帮助庆文秀转运要犯,这个,在于哥儿,出于对顺天爷的保护,应该是视为不想人知的秘辛!
一念及此,林有背上便起了汗!
林有被志远这么偏着头看着,只感觉比被对方出言诘问压力更大,如今的哥儿,天威难测,这小祖宗又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主!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和哥儿之间,自逼婚事件后,多少已经变得疏远。
逼婚事件之后,表面上没什么,但两人的心里,都还有一条拔不去的刺,志远对林有,依然信任和重用,林有对志远,仍然关怀和忠心,可对于“较亲热的言行”都有所避忌,出门在外万一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露宿时,志远宁愿自己一个人靠着树桩子打盹,也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和林有背靠背甚至是枕着林有的大腿入眠,平时在家,也没再像以前那样来了兴致便嚷嚷着要这个要那个,要林有给他做什么好吃的。
而林有,也万事小心翼翼,以前若看到志远出汗多,必用身上专门为志远备的毛巾,帮他把汗擦了,如今是站在边上,只恭敬地递上毛巾,那小祖宗擦得敷衍时,也只能在边上苦口婆心的碎碎念:“哥儿,不只是头上的汗要擦啊,你看你,后心都湿透了,后脖后背,顺大脊擦一擦,你不比别人,若受了风,容易生病!”;办赈济施粥,志远若蹲后头洗碗,林有每回必摸出给志远备的东洋的雪花膏,可再也没亲手帮志远抹过手,而是把雪花膏给胖子或李阎王,让他们拿给志远用,志远若不用,也只会背着志远在别人面前着急:“天这么冷风这么硬,又洗了那么多碗,不抹上,会皴血口子的啊!”
眼前,林有也是好心,想提这个话头儿,哄志远开心下,因为若来的真是顺天爷,哥儿做机密事的机智与勇敢就会被顺天爷知悉,于他们父子和好肯定是有助益的,不想哥儿是这个反应,是自己欠考量,哪怕是自己猜对了,比得到顺天爷的夸赞,哥儿更看重的,应该是顺天爷的安全吧。
林有想道歉想解释,可人家并没有诘问,话头都没有,想转过头去继续装着监视山下,又不敢就这么偏开头去,终究是顺下眼睛低下头,等志远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