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林有微欠着身,“小声”的叫道,还连个“庆”字也省了,以表自己亲切恭敬之意:“有话好好说,别着急!哥儿对您,孝敬着呢,之前少堂怕哥儿有闪失要跟在他身边,他都不许,非要把少堂派去保护你和梅先生,还特意交待,要少堂替他看顾好您,把您的命看得比他的还要重呢。你们慢慢聊,我给你们放哨去,保证你们聊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他知!”
说完,还向庆文秀夹巴一下眼睛,打个眼色,然后就走回哨位,这次,和之前不同,站在远端,这是以行动示人:我不偷听了,你俩,好好的说说体已话吧。
庆三爷对林有那个眼色的意思,有些不全明白,但这么着打眼色,有着明显“咱是一伙”的意味,而且,庆三爷也是练家子,刚才远子还没来得及喝斥之前,林有就已经主动撤了力道,免了自己一场难看,这份好意,倒不宜辜负。
庆三爷转头看一眼志远,这位善名远播的李大善人,大家公子、明心掌门,刚才,还真的是被自己骂哭了呢。
暮色里,已经站起的志远,被晚风一吹,衣裳贴身,身量只觉得更加的瘦削、可怜。
骂也骂过了,戳也戳过了,为海山积郁在心中已久的怨愤之气得到了宣泄,这会子,庆三爷是真的心疼起志远来了。
庆三爷走过去,嘴里略带不满的嘀咕:“还好意思掉眼泪,难道,我有说错你吗?”
嘴里这么说,拉扯志远的动作却很温柔,选了块石头,拉志远重新一起坐下,天快黑了山风变凉,怕志远冷,还脱下自己的对襟衫,给志远披在肩上。
志远要推让,庆三爷也不许,志远的脸就近在咫尺,志远那苍白的脸色和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真的看得庆三爷心疼死了。
心疼孩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送回到海山的身边,有海山在,不用再担心他被李熙引领走上了邪路,也有了对于孩子来说,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海山,来给他拔毒治病,调理身体。
孩子这边,不用说,巴不得能回海山身边,但海山那边,可不大好说服,海山虽然对孩子很是思念,可他是个磊落又重信义的人,还极爱面子,海山在人前撂过狠话,说过不准孩子再回浑河堡的,不会轻易就点这个头。
再说了,虽然自己可以对海山晓以大义,并以“三哥”的身份压服他,让他重新接受远子,但还有个难以跳过的坎,那就是李熙。
庆三爷看着志远:“远子,若想重回你爹的身边,除了我去和你爹说合,你自己也得尽心尽力,比如,疏远李熙!”
见志远证证的看着自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庆三爷尽量的心平气和:“虚云老和尚和我说了,你不肯离开李熙,哪怕是他开门见山,直说了只要你离开了李熙,你爹会比较容易重新接受你,你也不肯离开李熙。”
庆三爷拉过志远的一只手,拍着他的手背:“我看着你长大,没人比我更懂你对你爹的孝心有多赤忱。之前林有和我叨叨个没完,说了好些事,比如这回你怕龙行被日本特务侦知而非要冒险替我在大东门外接应梅子瑜等等,其实你对你爹是纯孝,这个,还用他和我说?在大和旅馆刺杀案之后,你爹误以为你真的给日本人当了二狗子,那样的往死里打你,还拿刀子要杀你,可你拼着一口气,拉着他的脚,警示他不要用粪车!在农安,我和你只能二活一,为了你爹,你选了让我活而自己去死!我知道,你把海山看作是这个世上你最亲的人,就算海山放了狠话,要把你的腿打断,我亦相信,只要海山点个头,就算他真的要打断你的腿,你也会飞也似的跑回浑河堡,回到你爹的身边。”
庆三爷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志远的肩头:“远子啊,我和海山,是魂的兄弟,而你和海山,虽也无血亲关系,却是魂的父子。你对海山,就是一颗赤子之心,为了海山,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什么富贵权势,你更不会在意了,你如此执意的不肯离开李熙,定有你的原因!”
“别说我和你爹似的,他就一封建脑瓜子!只知端着长辈的架子,他说的就是理,你说的就是废话!”庆三爷嘴角挂上大度的微笑:“今天,我就民主一回,给你个机会,让你好好的说道说道,你为什么,非要粘着李熙?等你说完了,我再和你好好的掰扯掰扯,把对错辩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