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深的时候，志远从二进李熙的书房出来，回到三进，遇到林有，林有问他要不要吃宵夜，志远说不饿，在前头书房里，跟着李熙吃了鹌鹑蛋白果糖水。

“哦……”林有不动声色，心定得很：“我做了三花鱼丸粥，这么说，哥儿不吃了？”

“三花鱼丸粥？”已经离了林有身边上了楼梯的志远，不但刹住了身子，还回过了头：“有哥今晚怎么做了这个？”

“明天是周日例赈，大伙儿今天做准备都辛苦了，夜练也比平时更晚，做点好吃的，慰劳慰劳大伙儿。”

楼梯上的志远纠结了，然后便现了吃货的原型：“呃……那……那粥……我也来一碗……刚才的糖水，我就没怎么吃。”

“哎！回头就给哥儿端来！”林有应着，站在原地，目送志远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便也转身向厨房走去，嘴角浮上一丝得意的笑容，心说：“小样儿，抓不住你的心，难道还拿不住你的胃？！”

想想刚才志远那模样，林有真是忍不住想笑：还没怎么吃糖水咧，李大先生的厨子系出名门，做的鹌鹑蛋白果糖水清润甜美，你会少吃？睁眼说瞎话！要李大先生在这里，看不拍死你！

林有麻溜的用托盘把粥给捧进志远的屋里，而当晚值夜的单名扬，发现林有进屋后不久，一条黑影便飘到了那屋门外，跟着就隐在了走廊廊柱的黑影里。

几个月前，志远亲自主持，从明心堂及各处店铺和工厂的伙计中，又精选了六人，新充入三进作为亲随伙计，这单名扬便是其中之一，单名扬虽然能猜到那黑影是谁，可毕竟黑灯瞎火的，看不大清，还是要亲眼看看查清楚才行，这是自己的职责。

能被选进三进的伙计，功夫身手之外，忠心和尽责是必须的品质，单名扬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到离那条廊柱还有几步远，单名扬恭敬的拱着手悄无声的默然后退，一直退到楼梯口，才转身下楼，回归岗位。

这是因为他看清了那黑影，果然就是四神中的西白虎李阎王，整个二楼特别是志远在二楼的睡房兼书房，密级极高，但有六个人是获准可以随时进出的：四神和黑子、长嘴，而这位李二爷，向来爱听壁角，以前暗里回过东家爷，东家爷说了，“不用管他。”

屋里，志远坐在书桌后，抱着粥碗，一边吃粥，一边浏览摊开的帐簿。

林有送了粥，又帮打好了一盆水放在脸盆架上，漱口盅子水装九成满，牙刷牙粉备好，放在边上，然后揣着手，立在志远书桌边上。

志远还只当他等着帮自己收碗，便道：“有哥，天都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等吃完了，这碗我自己收拾。明天的般若寺，可全指着你了，没精神头可不行，去睡吧。”

志远现在正装病给日本人看呢，不便出门，所以明心堂次日在般若寺的例赈，已经发了话由林有主持。

林有却不动脚窝子：“哥儿也知道天已经这么晚了，还对帐？明天再对吧，早点儿歇着。”

“没事，我今儿晚点睡。”

“因为吃多了，要消食是不？”林有半开玩笑。

志远转头抬眼，看着林有。

被志远眼风一扫，林有赶紧收敛，微躬着身，小声正色：“哥儿，你找方子俊借电驴子，可是和要动曹二虎有关？还故意撞坏了车子，让少堂和黑子去修，可是故意让他们找地方去练开电驴子了？”

“这，从何说起？还故意？”

志远的的眼神并不狠厉，但带着压力，他让黑子和李阎王借“修车”之名，去练习驾驶电驴子，但就算对他们俩，也没露口风说是为了阴掉曹二虎，这事儿自己有交待的，黑子和李阎王绝对不会向别人露口风，有哥怎么就知道了？

“我……我猜的！”林有低头垂手，连眼皮子都顺下了：“我瞅哥儿在院子里开那电驴子，开顺手之后，围着花圃正反绕圈儿，虚让开右边，那走位，仿佛开的并不是方子俊这部两轮的电驴子，倒像是在虚开着一台带挎斗的三轮电驴子，而之前哥儿又透过口风，说要给曹二虎刨个坑把他给埋了，我就寻思，动曹二虎，怕是要用到电驴子吧，还是带挎斗的三轮电驴子……”

志远沉默了，他大爷的，自己虚开走位，不着痕迹的事，有哥这都看得出来？！

这是什么神仙眼神，真的假的？！

这在别人，多数是假的，但在林有，还真不一定，因为此人，在自己身上，真的是太用心了。

志远瞟着一直低眉顺眼，一动不动的林有：“你想干嘛？”

“我……我也想练练开电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