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避忌,不只是要避忌过于亲热,还要避忌这种把哥儿当成是需要自己照顾和教训的幼弟的调调,自己的忠心虽然天地可鉴,可那小祖宗,如今连对顺天老爷子都敢甩脸子,在越来越有腔调的同时,脾气也已经越来越大了,可不能捋虎须!
“林有岂敢要哥儿给我认错?我哪里能担待得起?”林有赶紧侧身让道,低头垂手,那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似的:“林有不敢!”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志远不仅声调突然就柔顺下来,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有的胳膊,当林有抬起头,看到是一个让人放心又舒心的真挚笑容,带着理解与体谅,里头温情满满。
林有受到了鼓励,将手中的毛巾一递:“今天风大,要不,哥儿把这个先搭在头上,进屋了再取下来?”
“不用!”志远不干:“头上顶着毛巾,和日本兵帽子上那屁帘子似的,贼难看!”
志远毕竟在病中,这两天又总被失眠折磨,站久了就有心慌气短之感,伸手扶墙,闭目顺气。
林有见状,赶紧搀着他,又叫单名扬,和单名扬一人一边,搀扶志远回屋。
才出澡间,就遇阵风,关外的秋天来得早,早起还刚下过一阵子雨,那时候的气候,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林有怕志远被吹着,一边搀扶着志远往梯口走,一边一手将那毛巾甩挂在小臂上,然后高高举起,为志远的头部挡风。
志远瞥了林有一眼,虽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过多的表情,但在心里,对林有是感激的,不但是因为被风一吹,头上还真的有冰凉麻刺的不好感觉,更是因为野宿时,不知有多少次,林有以值夜为名,在上风向不时的随风而动,一次又一次用身
体为他挡风,他表面上虽然“睡着”了,其实全都知道。
所以到进了屋,林有把鱼粥捧给他的时候,他很给面子双手接过,明明没什么胃口,一大海碗的粥,硬是吃下了大半碗,还硬压下膈上满胀欲吐的感觉,对林有说:“这粥,味道不错。”
林有见志远胃口好转本就心中宽慰,得了称赞,脸上立时就像是飞了金似的,眉飞色舞的道:“这是新鲜的黄颡鱼,别看鱼不大,却真的是好东西,不但肉细味美,还有药用,能健胃消食,特别是能治水气浮肿,特别适合哥儿吃,这是戴家老爷子听说哥儿脚肿了,特意去寻的,一共六条,全活的!现在还有四条在厨房里养着呢,哥儿现在水肿未消不能吃盐,晚饭我给哥儿做一道黄骨鱼豆腐汤,加点点新鲜野菜,保证鲜甜!”
林有说的戴家老爷子,是指大鱼戴马华的爹,戴马华的爹是本省有名的鱼把头,在行内是老行尊,却天天来给志远这个小辈送活鱼,原因是大鱼临去富锦前的托付,大鱼请他爹代替他,每天寻点鲜鱼交给林有,说志远正病着却还要日夜操劳,更兼遇事不顺,心情低落,胃口不好,鱼肉好消化,有新鲜的鱼,加上林有的手艺,或许多少能多吃下一些。
志远不禁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满怀歉意的道:“老爷子还真是的,劝他不要再送了,也不听,大鱼有事在富锦耽搁了,结果他走了这么多天,老爷子就送了这么多天的鱼……还有你,为着我不能吃盐,在怎么给我做吃的这上头,只怕是脑袋瓜子都要抓破了吧……这都是我不好,身子骨这么的不争气……”
那林有,并不是个能嘴上花花的,又兼是对着志远,更是不知说啥是好了,看着志远,既感念志远的知心和会疼人,也心疼志远因病受苦,看着志远的黑眼圈子,小心翼翼的轻声探问:“哥儿头发还没干,不如趁这会,我给哥儿按按头松松肩,人舒服了,一会好入眠。”
志远欣然的:“好!”
如果想推托,志远可以编出无数的理由,但志远更明白这时的一个“好”字,代表着的,是怎样的一种信任,以及能催化出怎样的上下同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