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怕,如今怕。伤口很深,血流不止,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故而病急乱投医,索性放胆。”宋子安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不瞒姑娘,我要当爹了。”
节南心道,就是这个缘故,她才又送地图又跑一趟,想尽量保他的命。
不过,这话不好说明白。
“说起来,我们能侥幸逃出,多亏一位姑娘所赠的地经,上面杏花寨的这条路标示得意外清晰,否则以驹马峰错综复杂的古林迷道,我们哪能顺利找到这儿来呢?”
那是当然。她自用的嘛。节南但想,不语。
“古言贵人天赐,既然如此,我信老天不薄,顺天意而为,必有后福。”宋子安长抒一口气,“多谢姑娘的药,竟感觉好多了。”
节南呵呵一笑,“大人能知道老天爷的心意,老天爷自然不负你。”
也好,这般率性不谨慎,皆因鸿运当头。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代了凤来知县,凤来是必定要去的。姑娘若经过府城,请代我去兴福客栈一趟,转告我夫人玉氏,我今生来世但求她一人平安福康,谁也换不得她。”宋子安亦笑呵呵。
节南正要踏出门的脚步一顿,“哟,对不住大人了。我这人吧,别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偏不干什么。你道我去成翔,我还偏偏不去,有什么话,还是你自己跟你夫人说罢。”
再出了屋子,节南爬到寨门瞭望楼上,干干坐着。
崔衍知把人整合好了,从门下经过,听得头顶上有人喊大人。
他一抬头,不由就扯冷笑,“喊我作甚?”
节南双手趴着木头栏杆,兔子嘴始终咧开嘲笑,“大人不是曾问我意欲何为?我这会儿想到了。”
崔衍知只觉这兔子一身谜团,一面信她不恶,一面怕她不善,这种自危岌岌的情形下,又不得不按捺疑心,没好气道,“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事到如今,我就帮凤来接一回官,如何?”她是凤来人,她是恶霸之女,她来报完仇雪完恨,准备走了,却总有老天爷不让她走的放不下之感。
方才,她突然想通。
凤来以前有她爹这个地霸,山贼安份,县城富强,谁敢欺上凤来?她爹死了五年,凤来穷了,山贼狂了,谁不欺上凤来?
终归结底,凤来需要一个当家之人,不管是霸王也好,县官也好。
崔衍知是代县令,那也是正正经经八品主。她把他接去凤来,凤来也许能恢复以往小富则安的一方水土,她爹的执拗放下,老天的执拗放下,她就坦然走自己的大道了。
所以,节南决定,接官。
崔衍知哪能想得到这么拐来拐去的心思,只觉莫名奇妙,可又没法子回应,嗤笑一声随你。到了这般窘境危地,当真无心管一个怪家伙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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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暮崖下,天地崭新。
已是清晨。
崔衍知看着装满粮草的大深洞,终于相信幸存的可能要比之前大得多,只是他并未像兵士们那般雀跃欢喜,反而将这处虎王暗寨里外瞧得仔仔细细。
巧了,躺在暖和兽皮上的宋子安也不贪安逸,见到崔衍知过来,就问,“蝎王如何存得如此多的粮草?”
“不瞒子安兄,我也觉此处大有文章。这里藏有大量粮草兵器,少说可供数千人一年不愁。我可以假定千眼蝎王早受大今招安,虽然他被兔儿贼杀了,虎王寨照旧归降也说得通。只是大今显然不知此地,这却为何?”
崔衍知难得欣赏别人,只闻宋子安状元之名时,亦不生攀交之心,但此行下来,发觉他与自己虽然个性不同,做事却极其认真,因此还能让他尊一声子安兄。
“早知如此,应该让那姑娘同我们一道走,也好问她为何杀了蝎王。”宋子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