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杰道,“这位难应付的客,挑三拣四,还嫌价贵,又不肯走,非赖着咱们给他百筒开山炮,还要能穿石的三十六架弩床,赠送三百六十支大钢箭,咱们得送到他指定的地方……”一大段说这个客人怎么磨嘴皮子。
节南听得笑,“哪位官老爷,这么大胃口,这么穷小气?”
王泮林用文心阁的名义扩大了这家弩器坊,客人都来自一家——南颂官府。
不过,因权责不同,上门看货的客人也分三六九品。当然,禁军武司这些老大级别的,多从军器司和箭司订取兵器,轮到官认民办的,类似文心阁这种官商合作,要么就是对方单子大又急,军器司来不及完成,要么就是二级三级的小司小局,军器司懒得接,一路推下。
王泮林能直接撂手不管,当然是因为节南熟知这一行。
江杰其实担心这姑娘外强中干,想一女儿家,便是看账好手,理家好手,经商好手,也未必应付得了弩器坊。一来官府对于民造武器的征用有一套极其繁复的规格,二来管他三六九品,对于作坊里的人来说都是官老爷,谈买卖绝不似寻常营生,得罪不起,又不能亏了本。
然而,节南这声玩笑,逗得江杰心里松快,同时暗想这位原来懂得不少。
江杰笑答,“都水监丞范令易,正八品。”
这就是弩坊里的特有了。报客,要报官职官衔。倒不是势利眼,而是为了接下来怎么做一笔买卖。
节南心里盘算一下,“都水监丞主管水利工程实施,所需物资都水司列单,由三司批准核实并拨出预算,再经他上官都水司知事盖官印,他一个照单子点物资的,跑来作甚?”
江杰彻底放了心,“可不是嘛。咱一直都只接弩司的活计,来去也就那几位大人,但都水司的大人咱还是头回招待,可他有官印官凭,不招待也不合适。”
节南点头,“我先瞧瞧人再说。”
两人说话间就进了一个四方小院,简单的回字廊,三面有屋,院中和雕衔庄其他院子一样,没有多余的摆设,青石红砖铺得平整。
正屋敞着大门,节南能瞧见一位青衣八品官正喝茶,大约三十出头,看不出半分赖样,却十足沉稳。
节南跨过门槛,淡然一笑,“这位就是范大人吧?”
范令易放下茶杯,起身作揖,“敢问姑娘哪位?”
江杰如实作答,“这是我家公子请来坐镇工坊的——”
节南截话,“账房。”
范令易打量节南好一会儿,“那就是说姑娘还做不了主?”
“正是。”节南一眼觉得这位难应付,“东家不在,暂不接活,对不住范大人,让您白跑一趟。”
范令易却回了座位,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墨透出纸背,“一位是工坊大匠,一位是工坊账房,一切以东家的话为先,那就好办了。”
节南顿时两肩担山,心想这是着人的道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