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说辞经过王泮林整理,因为和事实相去不远,毕正说得情绪自然起伏,很难让人找到太大破绽,而且官府只要跑一趟齐贺山就能水落石出。
崔衍知心想,唯一可疑大概就是兔帮出现得太巧。
王泮林“老实”道,“和毕匠师他们没能说实话,却也不好瞒二位大人。我帮想在江南道立足,长白帮盛势欺人,处处与我们为难,故而我帮一向紧盯长白。数日前,我帮察觉长白帮武器堂堂主在泸州聚合两百帮众,又在齐贺山里转悠,好像要捉什么人,所以才装着送货过山,实则打探,却想不到长白帮竟然勾结今人。我帮虽说势单力薄,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为非作歹,捉拿我们南颂百姓,这才抢了他们的船,带匠工师傅们逃出齐贺水峡。后来听师傅们说这是巡水营的船,就想着应该还哪儿去,结果大人们就来了。”
不是巧合,而是发觉不对劲,一直紧盯着,才赶上救人。这下好,唯一的可疑也被抹平。
“既知长白勾结今兵,应该立刻报知官府,否则就算你们救了人,大概还伤了人杀了人,颂法视为持私械斗私仇,杀人要偿命。”崔衍知扫过王泮林三人,没看到刀剑,但可见二百步外的船橼上搭着弓弩,“你们敢问心无愧说一句不曾伤人性命?”
王泮林知道崔衍知从小就一身正气,立志考上提刑官,维扬颂法,不过还是头一回看他执行公务,一面觉着新鲜,一面觉着迂腐。
他毫不吝笑,哈哈道,“当今皇上登基后,修缮颂法,增添紧急战时法令,其中有一条提到,凡我颂民,皆有保家卫国之责,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对抗国敌,其行可彰可赏。若有英勇牺牲者,乡县地方直至央府,必须向直系遗属发放抚恤金,照顾范畴与军属等同。敢问,今人潜入我颂境追拿我颂民,长白与之狼狈为奸,二者可否视为国敌?再敢问,齐贺是否为我南颂国土?我帮是否皆为颂民,今日之战是否保家卫国?悬崖之上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算不算紧要关头?大人不表彰不奖赏,却要我们杀人偿命?颂人杀敌,为敌偿命?真是闻所未闻。”
玉木秀半张着嘴,神情与之前大为不同,心服口服,就像他特别服他姐夫宋子安,不用拳头就能让他五体投地。他还看看崔衍知,为之捏把汗,又侥幸自己笨嘴拙舌,没撞上青兔子那堵墙。
崔衍知当然知道这条法令,只是想不到对方如此精通颂法,而且机智灵活,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至于惭愧,但觉这只青兔绝对是棘手之辈。
虽然他认为江湖是藐视国法扰乱秩序的存在,却很难否认江湖能人异士多,不乏像丁大先生和文心阁那样有力量的人和群体。如果它们能成为朝廷的力量——
崔衍知不想让对方得意,“到底是保家卫国,还是发泄私愤,该由官府查实后才能定论。我本意是指你们越过官府的做法大不妥当。”
王泮林不得不说,崔衍知真挺能的,就那么一点点缝隙,都让他钻出来了,而不是恼羞成怒拿官帽子压人。没去报官这说法,在一般江湖人听来滑稽,但恰恰最可以追究。
“这个嘛——”不过他王泮林可不吃素,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像大人热心为官的。”
崔衍知听出这是暗讽官场陋弊,哪怕属实,也不能坐视,“你好大的胆!”
“不,不,我正是胆小,才先确定长白勾结大今的事实,等到有凭有据,也脱了险,方敢求上大人们的船,把人交给水师保护。如今已经交待清楚事情经过,总算大功告成,还请大人们允咱多借一会儿船,前方十里就有一处码头,等咱们上岸,大人们就能拿回船了。”王泮林早打着这主意。
崔衍知垂目沉吟,随即抬眼冷望,“不行。兔帮是本案关键人证,怎能放你们走?如果你所说属实,的确要表彰奖赏,若有牺牲者,还要帮你们登记在册,好发放抚恤钱两。还有,把你们的面具摘了吧。若是本份良民,何必怕我们瞧见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