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烟从怔愣间回过神来,脏话破口而出,只是终归她哑着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禇尉皱眉间,她一脚猛地踢在他身上后,朝他扔刀的方向追去。
褚尉被她陡然一脚疼得喘不过气来,而且这女人还正好踢在了他的伤口上,首次探金塔时他大意被箭伤了肋骨,一直疼着。
地乙知他受了伤,瞧见了忙赶过来,蹲在褚尉身旁道:“头儿你还好吧,慕姑娘她不知道你受伤了……”而且头儿不光受伤了,头儿还极其怕疼,但凡受伤脸色必定白的不成人样。
褚尉疼的嘴角一扯,仍摇摇头嘴硬道:“无妨。”
慕风烟在战地的死人堆里不停的找她的刀,找的火冒三丈也没找到。
褚尉却拿着慕风烟的那柄弯刀在手中晃悠,地乙看了满头黑线,尴尬道:“头儿,我去把慕姑娘叫过来。”
褚尉不话,地乙便当他是默认了。
慕风烟阴沉着脸走过来,夺过褚尉手中的刀,对他又要一脚,却被地乙拦下了。
地乙为难道:“姑娘,头儿他受伤了。”
子夜,清理完战场,传来嘹亮的战歌声。
紫归坐在褚尉身旁奉酒,她不知褚尉身上有伤,褚尉不想扫了属下们的兴致,一直喝着。
地乙看得眉头紧皱,几次想出声劝阻,也未寻到机会。
慕风烟确是乐得见到褚尉强撑着伤势,最好能灌死他。
露的篝火宴中,那些身着黑衣的男人们斗起歌来,有的是汉语慕风烟听得懂,有的她竖起耳朵都听不懂。
“地乙,他们唱的什么。”慕风烟边啃烤羊腿边问道,她唯一满意的就是今日褚尉为了犒劳大伙打了胜仗烤了三十头羊。
三十头羊,对于如今得到了金矿的褚尉还真的不算什么。
地乙指着离他们最近的汉壤:“他们唱得燕北家喻户晓的战歌和君朝的军歌。”
“那边是祁连人和昆仑人,那边是青图人,那些是瓦尔塔图人……”地乙解释着。
此刻被深深震撼的慕风烟不禁侧脸望向不远处的褚尉,篝火之中,她顿然觉得他的脸,不再冰冷也不在邪肆……
“四年前,我们都是四国的驱逐者、亡命之徒,我们没有国、没有家,在漠南在戈壁在胡杨林,在这一片连统治者都不想踏足的土地上,生活着被驱逐的汉人、祁连人、昆仑人、青图人、还有瓦尔塔人……”
青图和瓦尔塔人没有家国的概念,从两百多年前的雍朝至今,青图人逐水草而居,青图人中男子是高贵的战士,而女人却在草原上以皮肉为生的。
让慕风烟觉得可笑是是,以往的青图男人出生即为高贵,却既守护不了土地,又守护不了他们的女人。
瓦尔塔图人生长在在沙漠里,亦如他们千年来沉淀下来的干枯的肤质一样,慕风烟看着他们就能想象他们极能抗干旱,地乙一个瓦尔塔图的战士能在沙漠里行走五至七不吃不喝,这是没有一个民族能做到的。
——是四年前年仅十八岁的褚尉,将一盘散沙的漠南团结在了一起。
于是,被历史遗弃在了漠南的青图人和瓦尔塔图人有了家,是他让青图的女子不再以皮肉为生,让瓦尔塔图人不再被迫生长于沙漠,让他们有了逐水草而居的权利。
于是,被南边王朝驱逐的汉人,在这里安了家,然而时间推移,无数次战役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痕,他们却仍然记得燕北的战歌和君朝的军歌,他们仍记得家族的血统,寻找着边境的汉女传宗接代。
于是,被君朝遗弃的祁连废墟被褚尉重振,百废待兴,如今安居乐业。而他并没有成为祁连的王,反而让漠南之地人人皆知,褚尉是祁连人,于是无数的祁连人昆仑人,踏着千百里路程,携带着儿子兄弟投奔了他。
慕风烟突然觉得,在这个乱世,褚尉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人,一个伟大的人。
只是她从前因他骨子里的邪恶,从未正视过他,也从未细想过他的身世与作为。
慕风烟拿出桌上的两个杯子,在茶壶里倒了茶,端起,走至褚尉面前。
慕风烟将手中的茶递给褚尉,褚尉凝了她一眼接过。
褚尉,你于漠南是百年之功,这一杯我敬你是条汉子,过往冰释前嫌,今日起你我是真朋友。
她凝着他的眼,动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