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衣少年对弈的男人轻缓一笑,幽深的目仍旧专注于面前棋局,未一字。
白衣少年咳了咳,眯眼打量叶雪枝,末了,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淡淡道:“乏了,不下了。”
他神情略显倦怠,带着几分虚弱的淡漠。完,他撑着下巴望向不远处溪边正与人周旋的那名陌生女子。
他目力不大好,视远物会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到溪水边的场景——
那女子,身穿着一身白衣白裳,背上背着一柄不大不的弓,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将江南的婉约与北方的野性、还有那冰山一般的冷硬融合的恰到好处。
——一个拥有进退有度的举止,对人疏远中不失三分礼仪,却又如刺猬一般防人至深的人,女人。
叶雪枝抬头望向对桌的少年,他给少年治病三载有余,却从未得见少年真颜。
少年是高官之子,他能猜测到,因长安城中很多高官都找他治过病。只唯独这少年有一身不同于常饶贵气,是他生平所见之人无法比拟的。
但难得少年没有贵族的一派作风,他衣着素雅,性情虽古怪却也不乏温润。只是一个痼疾缠身,整日汤药吊着身子的人,性子古怪,无可厚非。
叶雪枝初见少年时便言少年之疾,乃郁症,他年少时因经历过一段时间较长的自闭期,因抑郁导致心疾,从而影响到了身体。于是叶雪枝对这少年提出,若得空闲便来城郊惠风亭找他下棋。
此刻,惠风亭的溪边。
众人只见那长者朝女子笑道:“姑娘是来求医问药,那姑娘带了多少银两。”
亭心,白衣少年墨色深瞳微眯,余光一瞥对桌男子,“他在败坏你的名声,不在乎吗?”他目力不行,可耳力比寻常人好许多。
叶雪枝仍旧沉默不做声。
只听远处那姑娘,清浅道:“先生要多少?”
“我若要黄金千两你当如何?能消失在我眼前,再不出现吗?”长者摸着他花白的胡子,倨傲的凝着慕风烟道。
长者一完,路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你怎知你逼我救人就不是强人所难?”长者此语一出,周遭议论声更大了,连溪边流觞曲水的人都望向长者。
长者仍旧倨傲的冷笑,慕风烟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无礼无知的山野村妇。他正是想当众令她难堪。
众人目光之中,慕风烟只是淡淡一笑,沉静道:“你不是叶雪枝。”
无视那老头的怔愣,她那双利眸环视一周,将溪边众人脸上的神情一览眼底。
而后她太息般的目光望向溪水下游那方墨色的亭台处。
心下一横,慕风烟快步朝那处走去。
几个仆从要挥刀拦下她,她利眸一扫,情急之下朝着亭台处大喊出声:“叶先生,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叶雪枝长眉动了动,须臾,他撩站起身,朝亭外慕风烟的方向走去。
带斗笠的黑衣少年微偏了下头,那数名仆从便放开了慕风烟。少年仍旧坐在亭心石凳上,一手撑着身子,似乎是身体有些不适。
慕风烟跑至叶雪枝身前,叶雪枝皱眉问道:“你怎知我在亭中?”
慕风烟低头道:“溪边众人神色惊慌,无一人有大医之沉静,方才唯亭心二人未动分毫,我便料定亭心二人定有一人是叶先生,却不想众人盛传的叶医仙如此年轻。”她完,缓缓低垂下头,躬身一揖。
叶雪枝微眯眸,欣然点头,道:“你方才要我救你家人。”
慕风烟陈述道:“我和我家人从边关至此,千百里的路程,恳求叶先生救救他。”
长安城二月的春风拂过她清婉中带着七分冷硬的面颊,她的语态坚毅,不卑不亢。
她的衣着是十几年前流行过的款样,看得出来的确来自偏远的地方,衣着发式虽土,可她言辞间的气度却比他所见长安城郊的姐都要强。
这样矛盾积于一身的女子让叶雪枝困惑。他转身朝亭中的斗笠少年躬身一揖,那少年回他一个浅淡的颔首。
慕风烟亲身感受到长安人特别的懂礼仪,即使方才问路,那些人都是点头作揖,路上所见贩夫走卒买卖之时和客人也是作揖问好,这是她在北方边关镇里感受不到的。
慕风烟也无暇多想这些,她快步跟着叶雪枝离开溪边。
“主子。”仆从垂首于亭心白衣少年身前。
少年冷笑撩袍而起,离开亭心事,只闻他低声道:“堂堂候府侍卫,被女人摔在地上的滋味如何?”
那仆从闻言,狼狈的脸顿时变得扭曲,他的双目被痛苦与悔恨弥漫,在顷刻间他已拔刀自刎。
少年的身后传来仆从倒地的声音,黑纱斗笠下,他绝美的凤眸一凝,袖下素白的手指捏握成拳,却未曾回首,二月的春风之中,他颀长而冷硬的脊背有一丝的颤抖。
少年方骑马远去,才有仆从敢上前去给那自刎的人收尸。
没过多久围观的路人都在惊愕中散了,曲水流觞的那些人也再没了心情。
叶雪枝远远的就看到守在他家门口的一群人,自然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众人守着的那个病重少年身上。
少年脸色青黑,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之像。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这是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的事实,如此美的让人心惊的人物,叶雪枝初次见到,便已心中怜意百生。
“叶兄。”张甚瞧见叶雪枝,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去作揖道。
叶雪枝凝着张甚瞧了好久,张甚忙解释道:“我是张极之,七年前在贵舍停留过半月。”
叶雪枝这才想起,方笑道:“原来是极之兄弟,七年未见,为兄竟认不出你来了。”
叶雪枝着目光又落在地乙搂抱的慕白身上。
张甚利眸微黯道:“还请叶兄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受了许多苦难,请让他活下去。”
叶雪枝取出钥匙打开门,道:“先将他抱进去,外面太冷了。”
屋中,叶雪枝给慕白把脉,只是他长眉越凝越紧,紧抿的唇动了动:“牵机、墨方、十量……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狠毒之人,竟对一个少年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