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立刻有内侍宫人快马出宫去寻方弈荇。
方弈荇落榻在长安驿馆,他正收拾包袱准备回乡来着,却见驿馆里来了人,七八个还是皇宫的人。
昨日便知自个儿落了榜,长安驿站都住不起,莫不是耽搁了,他昨日便准备离京的。
方弈荇见有公公唤他名字。
陡然想起今日四月二十四,金殿传胪。
方弈荇顿时跪地,面上已生出冷汗来。
——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圣上宣你入正德殿面圣。”公公冷声传旨,又低声催促他,“快点跟上,晚帘心脑袋。”
方弈荇面若死灰,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公公上马。
正德殿前,方弈荇初见帝王,他一身极普通的棉麻衣衫,布鞋外还套着草鞋。他跪在大殿上,头始终未抬过,内心虽惧怕,等真的到了正德殿,反而却没那么害怕了。
“方弈荇。”
他听见那高座上的帝王唤他的名字。
他没抬头,却失神的“嗯”了一声。
一旁贡院的官员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大胆刁民,见了圣上该如何回话都不知了?”皇上的贴身内侍德公公怕帝王动怒一气之下解决了此人,皱着眉出声训斥道。
方弈荇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臊红了脸。
却见金殿上爆出一阵爽朗的笑。
君烨廉笑这人如此木讷,与其文风迥异。
君烨廉身体前倾了些,手撑着下巴,手肘儿搁在腿上,笑问道:“你殿试怎么回事?”
方弈荇一愣,今圣之铁血残暴他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从未想过他能在正德殿里,这般……同今圣话。
今圣似乎是在……寻问他?
他心中百感交集,伏地道:“草民,草民看错了题,望圣上恕罪。”
君烨廉眉头一皱,冷声道:“看错了题?那你要双目何用?”
金殿上的人都深吸一口气,俱已低下头不敢看帝王。
方弈荇匍匐在金殿上的身体已在发抖。
君烨廉却冷光褪去,勾唇一笑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你这双目就留在正德殿了!”
“草民……”冷汗顺着方弈荇的额头、脸颊,滴落在金殿的地面上。
君烨廉命令道:“抬起头看着朕,拿出你泼墨成书、挥斥方遒的傲骨来!”
这是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麦色皮肤,高挺的鼻,方唇有一丝厚,杏儿眼、眼角微微下垂显出他为饶憨厚,剑眉似漆刷,又彰显他的几分桀骜。
一张可以中规中矩、亦可以乖张桀骜的面相,是亦正亦邪的那种人物。只是他胜在双目沉静,为人比金殿上的今科进士们多了几分淡泊。
君烨廉撑着下巴将方弈荇打量了个透彻。
方弈荇叹了口气,心里默念着,慕白,定要救哥一命。
他缓缓挺起胸膛同高座的帝王道:“草民出生凉州北路,那是君朝边境蛮荒之地,我本出生行伍之家,七岁的时候大哥就去军队了,大哥年长我十岁,在军营里干了很多年,我十岁以前几乎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到馒头,家中两三年才能吃到一口肉……是六年前大哥做到百夫长后,我们家才不用每饿肚子了。”
“皇上及在座的大人们都在京中,不知边关将士百姓民生。七年前大邱来犯,我们镇关战士的兵器是百姓们筹的钱,三年多前金人入关,我们镇关战士赶走那些金饶战资还是百姓们筹的……镇关年年都在筹银,年年都在找朝廷讨饷银,可是到镇关将士手中的却寥寥无几,镇关的百夫长养不起他们的一家子,他们勒紧肚子保卫家国,他们战死了却只能得到一张草席,连马革裹尸都是奢求……”
他平实的话语让所有人缄默,也有今科进士向他投去尊敬的目光。
在金銮殿上舍弃个人前程甚至性命,为边关将士请命的人,无疑是令人尊敬的。
在贡院的高官之中,莫琴鸾清泠的目光扫过方弈荇尚算英俊的脸,眸深莫测。
只见金座上的帝王缓缓站起身来,幽冷的目光扫过今科及第的进士,扫过贡院的高官们。
帝王踱着步子,朝殿前棉麻衣衫的男子走去。
“你舍弃性命前程只为将边关将士‘筹银’之事与朕听。”君烨廉侧首望向脚边跪地的青年。
方弈荇匍匐在地,对君烨廉深深一叩,道:“圣上恕罪。”
许久,正德殿前寂静的针落可闻。
殿外日影西移,云卷云舒。
帝王一拢紫色的衣袍,低沉的声喉在金殿中响起:“方弈荇,你生于凉州,又出生行伍之家,朕怜你才志卓绝,忧国忧民,饶恕你科场无视考题之事,赐官正八品宣德校尉,主凉州北路镇关军队之事。”
方弈荇顿时抬头望向面前九尺高的帝王,双目有一瞬的氤氲。
他从没想过他一生会有什么大气运。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慕白,你救我一命,今生今世,哥定报此大恩。
末了,他缓缓的叩头,依旧不悲不喜的叩谢隆恩。
“宠辱不惊,好一个方弈荇。”
方弈荇成为第一个今科授官的贡士,也是君朝历史上第一个并未进士及第,却得皇帝直接授官的考生。
方弈荇被礼官领至殿外。
太监同他道:“先恭喜方大人,还请大热候片刻,再去礼部授衣(公服)。”
处理完方弈荇之事,皇帝开始钦点今科一甲前三,并行授官。
状元乃荆湖南路官郗稷、榜眼是轩城南路吴道安,探花为凉州北路赵与清。三人皆先入翰林院,授官编修不等。其余进士,悉数交由礼部安排。
荆湖南路官郗稷成为今科状元,实至名归,不光如此他还是君朝第一个三元及第者,乡试长沙郡第一,会试第一,金殿传胪后又是圣上钦定状元。
这消息一传出来便在长安城里炸开了锅。
与此同时凉州北路方弈荇殿试故意答错题,为边关将士请命之事也在长安城传开了。
五月,方弈荇着公服离京,正式就任凉州北路镇关正八品宣德尉,随行三十人,临走前羽郡王赏了一亲信与他,方弈荇心里猜测,恐是帝王授意,只是借了羽郡王的名头。
他无睹了皇帝重用,心中难免不安。
只是没想到,不安来得这般快。
他的风头出的太盛,果然招来了杀生之祸。
方弈荇一行一路行至黄河南岸,忽遇一大批刺客。
方弈荇在马背上凝望着那群要杀他的刺客,如果没猜错,这些让饶背后不是长安城的高官,就是某个将军的亲信。
如今想要他死的人,可多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那羽郡王赏赐的亲信竟有以一挡十之力。
黑夜的黄河边,在河岸浮尸之中,那黑衣男子长立于方弈荇身前沉声道:
“方大人,你的没错我是圣上的人。”
方弈荇恍惚间,顿时明白了,突然道:“圣上恐不是要我就任镇关军旅,大人且,圣上有什么任务派给我……”
黄河凄凉的渡口边,只闻听那黑衣人冷冽的声喉。
——皇上要你去大邱。
------题外话------
每次我写的最有成就感的就是科举还有策论相关……哈哈哈。因为大伙看不懂就不会骂我了哈哈哈。
张甚:……你会被骂的更惨。
阴寡月:方弈荇这风头出的比我当年老练多了。不愧是两百年之后的人。
柳婴:我……我……阴大人……您……这是诈尸了(语无伦次)
张甚白了柳婴一眼:你这么不尊重他,他可是南雍朝倾国权相,而且……还是你先祖的好友,心他到你老祖宗那里告状!
柳婴:(⊙ω⊙)吓!
猜猜官郗稷会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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