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突然朝那个少年追去。
他在少年身前停下。
却不想,看到一张热泪盈眶的脸。
萧芜并不知道慕白会追上来,他睁大泪目望着慕白。
一瞬间只觉得周遭都是耀眼的白。
慕白不知倨傲又慵懒的少年,为何在离开后哭得这么伤心,但他知道看到他流泪,他的喉间哽咽,他也很难过。
“阿芜……”他唤他。
萧芜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用尽一生的力气,在等慕白的下一句。
却只等到他说:“帮我画一张画像吧。”
这一瞬,萧芜的眼泪流的更猛烈了,擦都擦不完,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眼泪滔滔不绝。
阿芜只能一再的点头再点头。
——他一生的倨傲,全化作眼泪。
他此前从未哭泣过,即使是小时候被人打的半死,也未流过一滴泪,却在这一刻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只因面前的人不记得他了。
他真的不记得他了。
阿芜推着车往家的方向走,他已哽咽到说不出那一句:您跟我来。
而慕白看着少年,心里也难过极了。
慕白跟着阿芜走,安小弗和慕风烟跟着慕白走。
安小弗看着慕白,又看向慕风烟,他突然更加欣赏慕风烟了,在任何时候都不问多余的问题,她给慕白绝对的尊重。
她总是这么安静的旁观,在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给出正确的指引。
不愧是军人出生啊。
安小弗浅浅一笑,既然慕风烟不问,他更不好问了。
秋季的桃林,一眼望去全是黄绿的叶子,十里长亭的尽头果然有一间茅草屋。
茅草屋比邻着一条小溪,小溪前是几株石榴树。
萧芜将画车扔下,他随手摘了好几个石榴。
抹干净眼泪,将石榴全部塞在慕白怀里。
慕白看着怀中可爱的石榴,却莫名觉得心酸。
这时候,茅草屋门口走出来一个男子,那人一身白衣,撑着一根竹竿。
安小弗和慕风烟也正好赶到,在慕白身后不远处。
他们看到那门边的男子,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但安小弗估计他有三十几岁。
男人容貌清秀而俊雅,很显年轻。
男人撑着竹竿,显然眼睛有问题,可能是瞎子。
但男人那身清贵气度,一看不像是普通人。
“师父。”阿芜跑上前去扶男人。
“来客人了吗?”男人笑道,握着阿芜的手,坐到茅草屋前的一块大石头上。
阿芜擦了一把眼泪,“嗯”了一声。
阿芜师父愣了一下,抓住阿芜的手道:“阿芜怎么了?”
倨傲的阿芜,是从来不会哭泣的。
阿芜摇摇头,松开他师父的手,笑道:“我没事的师父,我要给客人作画。”
阿芜师父皱着眉点头。
阿芜领着慕白进来,慕风烟和安小弗也跟了上前。
阿芜望向安小弗和慕风烟。
安小弗尴尬道:“没事,你画就是了,别管我们。”
阿芜点点头,在石桌上铺开宣纸。
慕白坐在那个阿芜师父的身旁,可他绝美的双眼却一直盯着阿芜师父。
阿芜师父淡淡一笑道:“公子何故总瞧我。”
慕白愣了一下,笑道:“我也不知……”
慕白一开口,阿芜师父身体一震,须臾,他竟杵着竹竿靠近他,双手紧握住慕白的手腕:“阿初……阿初是你吗?”
他的手紧握着慕白的手腕,他的声音极尽沙哑,沧桑而沉郁。
“……”慕白被他抓着手,却本能的没有推开他。
安小弗正要上前一步,被慕风烟拦下了,她低声道:“他们对慕白没有恶意。”
那一声“阿初”,慕白纹丝不动,却让阿芜哭到不能自已。
在极尽萧瑟的秋风里,在所有人的缄默里,阿芜师父突然放开慕白的手,低下头道:“我,我可能认错人了,抱歉,这位公子。”
他说完后,杵着竹竿进了草屋。
慕白凝着那人的背影,心里的伤感再度奔腾。
在茅草屋呆了半个时辰后,阿芜笑道:“抱歉,今日画作无法完成,明日我给公子送去,还望公子告知住处。”
少年虽在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慕白却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我住在祥瑞客栈,你若画好便送去那里吧,明日我有事,后日你送去吧。”
他这个拍肩的动作,让阿芜忍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阿芜送慕白他们,在溪边的石榴树上又摘了几个石榴。
安小弗很通情理的掏出银子,朝阿芜笑道:“这些石榴算是我买的。”
阿芜却厌恶的白了他一眼,转身朝茅屋里走。
他们没有听到阿芜的话:这些石榴,本就是为他而植。
慕白回到客栈,慕风烟给他剥了阿芜送的石榴。
安小弗不爱吃,瞧都没瞧一眼,而慕白一口气吃了三个。
“你这么喜欢吃石榴的吗?”慕风烟惊讶道。
慕白摇摇头:“不知道,越吃越觉得心酸,越心酸越是想吃……”
安小弗却是白了一眼慕白,吃个石榴还能吃出这么复杂的情感……
慕白还想继续吃,安小弗将搁石榴的盘子挪开了,认真道:“现在该我问你了,那个少年为什么哭的那么难受,你真的不记得他了吗?可是他和他的师父好像认得你。”
慕白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我不清楚,我就是看着他哭觉得很难过……看他离开的时候也是一样,所以才追上去的。”
慕白低下头,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他只是觉得难过。
安小弗却是生气道:“你知不知道当你在乎的人不记得你了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那个阿芜哭的那么伤心,还有阿芜师父,在给你说完抱歉之后,他路都走不稳了……明明是认识你的却非要说自己认错了人,是知道你失去记忆了,不想你难过吧。”
安小弗叹了一口气,继续教训道:“你倒好,失忆一身轻,苦的是那些记得你的人!真是心疼阿芜和他师父。”
慕白咬着唇,盯着桌案上那一盘石榴,神情复杂。
安小弗望着慕白又望着石榴,道:“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沉默了许久,慕白摇摇头。
安小弗同慕风烟耳语道:“你是学医的,你知道他是什么症状吗?还有救吗?”
慕风烟耳语过去:“要是能救早就帮他记起来了,我不知道他这种情况在医学上算不算失忆……他完全等于重新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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