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大宅院里,关着许多从各地送来京城的奴隶。
有战俘,有流民,也有穷苦百姓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而卖掉的儿女。
这里是伍夫子的地盘,杜康经常来此,自然一点也不会觉得陌生。
她熟络的将他们领到一间厢房,告了罪便出去带人了。
因为宁薇早就打过招呼,杜康先前就有了准备,没过多久,便领来了十数位精通绣技的女子。
宁薇随意的打量了她们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轻声道:“说说你们自身的遭遇吧。”
绣娘们踌躇了片刻,一个个开口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每一个都是身世可怜凄惨无比之人。
含翠听得眼泪汪汪,剑眉也有些动容。
只有宁薇和齐玄宸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他们认为,人想要摆脱困境,只能靠自己,旁人的同情都是虚幻的。
他们一边看着绣娘们交上来的绣品,一边淡漠的打量着众人,选出了七个绣娘,这七个绣娘不止绣技精湛,还无一例外都是无亲无故之人。
对于齐玄宸和宁薇来说,他们需要的奴才,便是这种隐患最少之人。
挑好了人,宁薇正欲离开,一旁候着的杜康犹豫着开了口,“公子,还有一位绣娘未曾带来,你要不要也看看她的绣品?”
宁薇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杜康连忙递过来一张绣帕。
“是蜀绣?”含翠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好漂亮啊!”
宁薇不解的看向杜康,拥有这等绣技之人,她为何不带来?这人的技艺比在场所有的绣娘还要精湛许多,实在是难寻的好手。
“回公子,绣这条帕子的绣娘有些特殊。”
她看了宁薇一眼,解释道:“她曾遭火焚,面目尽毁,十分吓人,杜康怕吓着几位,是以才未曾将她带来。”
看着含翠期待的模样,宁薇笑道:“带上来吧。”
玉娘带着破旧的斗笠,迈着沉重的步伐,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厢房。
这次若是再没有主家肯要她,等待她的,就是被卖去做窑姐儿的下场了,若是那样,她还不如一死了之,起码还能留个清白。
只是,她那从未见过面的孩儿,却是再也没机会相见了。
玉娘缓缓走到宁薇面前,流畅的行了一礼。
“揭下斗笠。”宁薇皱了皱眉头,这个绣娘一举一动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家族遭遇变故,从大家闺秀沦为贱籍之人颇多,宁薇也没多想。
玉娘听言,肩膀微微颤抖,胸口的起伏加重了几分,她缓缓伸出手指,将斗笠取下,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嘶 ̄
即便是早有准备,众人还是被玉娘的脸吓到了。
被火烧伤留下的黑红痕迹,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脖子,狰狞可怖,没有做任何表情,便已经让众人觉得置身于噩梦之中,而她,则像是那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宁薇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你家中可还有亲眷?”
玉娘咬了咬唇,眼中划过黯然,轻声回道:“还有一个孩儿,失散多年,再无机会重聚。”
宁薇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她的绣品,细细观看了一番。
“你跟我回府吧。”
……
回程之时,剑眉和含翠因为要安排新买的绣娘,没有与宁薇同乘。
马车之中,只有宁薇和齐玄宸。
宁薇一上马车,眼泪倾泻而出。
晶莹硕大的泪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拼命的往下掉,砸在她的衣袍上,发出接连不断的闷响。
玉娘的伤痕,让她想起了澈儿。
上一世,澈儿也曾经遭遇过火患,身上多处都留下了类似的伤痕。
她还记得澈儿撕心裂肺喊痛的模样。
宁薇用力的按着胸口,指甲隔着衣裳嵌入了肌肤之中,沁出丝丝嫣红。
齐玄宸猝不及防的见到她这个模样,连忙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的怀中。
“宁六,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吓得连自称都变成我,语气更是慌乱到变了调,他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宁薇拽着他的衣袍,大哭出声,哭得撕心裂肺。
赶车的马夫听到了声音,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好将马车赶到一处无人的小巷。
听着宁薇的哭声,齐玄宸的心脏就像被人紧紧拽住了一样,疼得他想要杀人。
到底是谁?
是谁让她这样伤心?
齐玄宸此刻只想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幽深的桃花眸中杀意渐浓,他轻柔的拍着宁薇的后背,沉声道:“告诉爷是谁害你如此?爷去剐了他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