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粥煮好,虎子爹又抱来路上没吃完的馒头,烧水蒸热,一伙男人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然后一起睡在干草堆里,鼾声此起彼伏,完全抛却了几日以来的疲乏倦怠。
屋外寒星闪烁,天空清远。昏暗的油灯下,裴骃撩起裤腿半躺在床上,铁子为他换好伤药,站在床前欲言又止,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回房睡觉。裴骃见状,唤他坐在床边,扶了他的肩:“你独来独往惯了,可是不习惯有这么多人在家里?”
摇头,铁子咬咬嘴唇:“您说的定北将军真的能一箭射穿敌将的脑袋?”
裴骃失笑,原来是惦记那天自己的一句玩笑话。
铁子自幼跟随父亲打猎,虽无名师教导,但一手弹弓打得出神入化。他的眼力极好,力气颇大,几天前的一个黄昏,铁子在院中收拾草药,一只锦鸡误闯出山林来到院边,黑狗狂吠,铁子拿起腰间别着的弹弓,随手拾起一枚石子,竟将奔逃至七丈开外的锦鸡一击命中。当时裴骃从屋子窗户里看到这一幕,直叹铁子有神箭手潜力。铁子不信,裴骃道他这功夫再练练就可以与前定北将军媲美了。话说当年定北将军一箭射穿二十丈外北狄将领脑袋,一役歼灭北狄五万精锐,震动天下,换得大邺王朝十年无外族入侵。当时大邺兴起骑射之风,天下有志男儿无不以他为榜样,想要驱逐蛮狄,成就一番伟业。
看得出铁子对定北将军的事迹感兴趣,可他后来毕竟因为搅入厉王谋逆一事而遭满门处斩,结局并不好。裴骃不便多说,只是点头道:“确有其事,但百步穿杨之功并非一日便可练就而成,你底子不错,若勤加苦练,往后成就必然不凡。”
“可是,在这里并无名师教导,毕竟进步有限。”裴骃又道。
铁子眼中光芒锐暗,他毕竟年少,父亲丧命虎口后便是孑然一身。多年来无人看重关爱他,裴骃对他的肯定让他生出一股豪迈之情,一心想要做出成就让这位可亲可敬的长辈看看,仿佛幼时打了猎物想要博得父亲夸赞一般。
“那我明天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吗?”铁子问。
“你想出去?是想像定北将军一样建功立业吗?”裴骃问道。
腼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铁子说:“您不是说我有潜力吗,我不想在这山里打一辈子兔子,我想像您一样,出去见世面,什么都知道。”
“哈哈,我就是一介儒生,不过多吃几十年米,可不是什么都知道。”裴骃大乐,自己养伤期间,不过闲暇时与他聊聊外间世情,顺便教他识些字,竟然就得了如此高的评价。想想又严肃地道:“世间万事,有舍有得。山中岁月清苦,可却自在悠闲。你若下定决心随我出去,我会先教你识字,能不能拜在名师门下学习,还得靠你自己。我已下定决心与女儿粗茶淡饭安稳度日,于你并不会有任何帮助。”
“我知道,我就是一个山野小子,爹常说尽力而为,我不会不知深浅。”铁子义正言辞。
裴骃这段时日与其朝夕相处,自是了解铁子秉性。一块璞玉待琢,心中不愿他此生埋没乡野。心中暗忖,少不得往后要为他谋划一番。点头让铁子回去休息,明早打点好行装便要出发。铁子得了准信,兴高采烈回去收拾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