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面容苍白地躺在龙床之上,殿下跪了一群得闻此讯的宫妃,一个个强忍着难过跪着为圣上祈福。
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们聚作一团,他们也同样无比忧心,但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圣上倒下,朝廷不能倒,按照祖制,理应由太子暂代朝政,稳固人心。北朔公主开的条件他们无比心动,倘若拒绝,无非是在此时大霖最风雨飘摇动荡之时多了一个北朔敌人。北朔先前能答应同大霖合作,此时也可临阵倒戈,同西漠边陲小国联手,趁圣上病重,出兵攻打大霖。可若是能和北朔联姻,那便多了一个盟友,先拖过这些时日,待朝堂稳固,共商盛世,有何不好?
他们实在想不通第五胤这个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稻草!
这群老臣,叽叽歪歪。
第五胤懒得同他们废话,冷着脸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本王拒绝!”
嚣张跋扈。
皇子病。
老臣们纷纷捂着胸口,颤抖着手指,恨不得自己此刻也同圣上一块躺下,何至于受毛头小子这般目中无人的气焰!
第五胤来到殿中侍疾,他看着人人都说偏疼他的圣上此时如了无生机一般躺在床榻之上,周遭的一片明黄更衬得他形容枯槁。第五胤眸中终于露出不在人前展露的悲怆。
“父皇……”
他僵直了一晚的背脊终于颓败下来,退步于榻下方方正正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对不起,儿臣拒绝了北朔。儿臣以为,大霖的气节不能任人折辱,卧薪尝胆可做,但大霖的皇子不是任由北朔拿捏的玩物。还有,儿臣不能亲手将虞七捧上高处,再任由她跌下去……儿臣……”
舍不得。
这三个字没说出口,却在他心头萦绕。
小姑娘将一切视若珍宝,他怎么能做那个刽子手。
酉酒匆匆被容庇拎到殿中,便看见自家主子跪在殿中孤寂的背脊,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明灭摇动。酉酒老老实实收起玩世不恭,沉默熟练地整理医箱为圣上看诊。
殿中的人来了又走,脚步匆匆。
时至半夜,第五胤仍旧跪在殿中,哪怕身子发凉,尧公公悲劝也不起身。
尧公公强忍泪水,果然自己没看错,五皇子才是圣上众多儿子中最坚毅最重情的那一个,只不过接下来的大霖皇室,要变天了。
他守在殿外,将整个寝殿都留给第五胤。
夜晚的阴冷侵蚀了整个寝殿。
“圣上,圣上……你救救朎儿,你快派人救救朎儿啊!……”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一群人的阻拦中仍旧没被挡下来。在此处跪着的所有人,无一人身份有这个女人高。是以,珍贵妃哭喊踢打着从人群中穿过,推开尧公公,闯入寝殿之中。
珍贵妃被门槛绊倒,重重地匍匐在地上,摔得发髻凌乱。可她不在乎,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床榻而去。
“圣上圣上,你说你派兵保护朎儿的,可为什么他们都说朎儿去了!你说会给朎儿一个登上皇位的机会的啊……”
尧公公叹了口气,抹了把泪阖上殿门。
如今的珍贵妃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哪里还有几个时辰前雍容华贵倾国倾城的模样。是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是能轻易承受的。
珍贵妃哭累了,可圣上仍旧没有醒,谁也不知本就身子不大好的圣上此番还能否挺过去,连太医、酉酒都只能说尽力而为。
珍贵妃猛地一转头,看见第五胤长跪阶下,目光中露出凶狠之色。
“一定是第五胥,一定是王妱枫那个贱人,害死我儿!”
她步到第五胤面前,一把攥起第五胤的领口,破釜沉舟:“第五胤,我告诉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关于你母妃的死!但我要你,杀了第五胥和王妱枫那个两个贱人!”
“你说什么!”
第五胤眸光蓦然冷凝,锋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手上几乎要将珍贵妃的胳膊捏碎。
珍贵妃似乎已然癫狂,竟诡异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吧,当年你母妃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而凶手如今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并且将你死死地踩在脚底。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
东宫太子,第五胥!”
惊雷劈天。
九年后的这天夜里,雷光将第五胤眸中的恨意照得一览无余无所遁形。
同一片惊雷之中。
虞七衣衫未褪,僵直着背脊端坐于床前。惊雷落下的白光将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打得愈发惊心的白。
她十指相捏,指节发白,固执地不肯休息,就这样一直坐到第二日清晨。
宫中所发生的之事宫外百姓毫无察觉,依旧过自己舒心的小日子,谁也不知现如今大霖正面临着水深火热的境地。甚至大部分朝臣也丝毫不知,他们只以为圣上再次微服私访,由太子监国罢了。
第三日,第四日。
虞七始终没有等来任何一句回信,哪怕连扑扇着翅膀的阿不都未曾造访。
柳荷苒和虞重阳心疼她,问她却根本无法从她嘴里撬出一句发生何事的信息,愁坏了他们,便瞒着虞七让人去驿站请朔鸣公主,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公主与自家女儿情同姊妹,想必定能知道事情原委开导于她。
可帖子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连信封都未曾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