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朝臣没有想到朱琳泽回来这么一着,现在也没有机会提前通知双桥门小学堂里面的人做好准备,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朱琳泽进去。
心里只是祈祷不要出什么岔子。
南京附近的中小学堂都是这两年兴建的,有些小学堂则是朝廷出钱购置来的宅院根据现有的宅院改的。
朱琳泽之所以选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堂进行视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双门桥附近多是贫苦之家,这座小学堂在南京的众多小学堂里也是名不见经传。
朱琳泽对小学堂的校舍还算满意,毕竟是刚刚兴建的小学堂,建筑看着都还挺新,门口处甚至还有两处供学生们踢蹴鞠的场地。
只是这两个场地空无一人不说,上面也是长满了杂草,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学生在上面踢蹴鞠。
办公大院前的一辆新式马车引起了朱琳泽的注意,这玩意儿便宜的连车带马一辆也要上千两白银才能买到手。
朱琳泽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众人道。
“小学堂教谕年俸几何?”
众人默然不语,最后还是陆闻达接过了朱琳泽的话茬。
“小学堂教谕月俸四元,年份当为四十八元。”
“四十八元,也就是说一个小学堂的教谕,想要以俸禄买上一辆新式马车,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二十年。南京开设最久的小学堂也不过两年有余吧。”朱琳泽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时候,他还没有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或许是双门桥的小学堂教谕本就出身富贵之家也说不定。
但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侵吞教育经费,在后世社会主义的阳光下都屡见不鲜,都有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地,更不用说现在还是封建时代末期。
朱琳泽一行人身着便装,小学堂内附近几个游手模样的人见有生人来,急忙出来阻止他们进去。
倒是有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见朱琳泽一行人来头不简单,向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几个游手见状,急忙将其拦住给架了回去。
“你们是何人?”为首的一个游手叉着腰喝问道。
朱琳泽也不答话,便要进去。
早有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学堂重地!闲人勿入!”
李奇见状上前三下五除二,轻松地制服了那几个游手,为朱琳泽扫清了障碍,并从游手手中抢过了那名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带到朱琳泽跟前。
“双门桥小学堂教师陈正春见过诸位老爷,还请诸位老爷为陈某,为小学堂的三百学童做主!”
陈正春身上穿着一袭破破烂烂的直裰,看上去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浆洗,脚上居然还带着脚镣。
朱琳泽让李奇将其搀扶起来,问道:“你既是小学堂的教师,又不是囚徒,为何带着脚镣?”
陈正春急忙将小学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琳泽,虽然朱琳泽未表明身份。但他们这一行人的架势看上去就不简单,至少在陈正春看来,朱琳泽等人非富即贵,肯定是能为小学堂做主的人。
听完陈正春的陈述,朱琳泽气的浑身发抖:“岂有此理!”
他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事情。
朱琳泽带着众人闯进了双门桥小学堂,李奇带着几个亲随一一推开教室的门。
这哪里还是小学堂,简直就是一个工厂,只见教室内一张座椅都没有,只有后面残存的黑板告诉众人,这里原来是一个教室。
原本的应该摆放着座椅的位置被一架架织机所占据,操纵织机纺纱织布的不是工人,而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学童。
随行的众人无不是脸色大变,也明白了门口的那辆新式马车是怎么来的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陆闻达心中忍不住慨叹道,闽王平生最重视三件事,其一为军事,其二为税收,其三为教育。
无论再怎么缺钱,军费和教育经费闽王从未短缺,帝国大学堂兴建图书馆缺钱,闽王甚至不惜叫停紫禁城的修缮工程,只为省下银子建大学堂的图书馆。
就连闽王本人所居住的王府,也从未进行过翻修扩建。
“让双门桥小学堂的教谕来食堂见孤,这些织机,全部停了。”朱琳泽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有失望,有愤怒,更多的则是无力。
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到底改变了什么?
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走向?亦或许什么也没有改变。
朱琳泽告诉这些还在织机上的学童们开放了,这些学童们这才从织机上下来,从教室后面的储物柜上拿着织机的饭碗,跟一群小叫花子似的,来到饭堂排起了队伍。
饭堂的掌勺是双门桥小学堂教谕的妻弟,见这群学童一窝蜂地来饭堂,睁开惺忪的睡眼,拿过拳钟,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登时勃然大怒。
“他娘的,这才未时,泔水都还没送到!来饭堂讨打来了?”
饭堂掌勺抄起勺子就要打这些学童,早被李奇等人拿下。
“不急,既然饭堂的泔水还没送到,孤且让人去催一催,顺便将南直隶的提学官请来,一同用用这泔水。”
朱琳泽撩袍在肮脏不堪,满是酸味和馊味的饭堂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随行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朱琳泽一起进去。
这两年来他在南京兴建了四十三所小学堂,十五所中学堂,本以为初步构建了一套教育体系。
就连地方上的兴建中小学堂之事也提上了日程,各省的省垣地区已经开始试点仿照南京建设中小学堂。
事实证明他还是操之过急,太理想化了。他的愿景是一回事,事情实际施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南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有人胆大包天,将学堂改成工厂,将学童变成免费的童工,侵吞教育经费,至于地方上又有多少人弄虚作假,他想都不敢往深处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