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送了霁月回去,清欢走得慢,弘历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清欢久久不说话,便道:“你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跟霁月动手呢?”
他本是好心,可在清欢看来,这句话却仿佛一簇火星,将她心底最痛的地方灼得发痛发僵,一片凄惶。她冷冷地瞧着他,两丸眸子迸射出冷冽的寒光:“皇阿玛已经教训过了,不劳烦四哥。”
弘历一愣,便上前拉住她站定,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清欢也不答话,只将嘴角一沉,仿佛是置气,连瞧也不瞧他。
弘历气极反倒笑了,一双眼睛仿佛迸出光来:“好,好,甚好。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清欢亦气得直跺脚,冲着他大喊道:“你走!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以后我的事你都不要管!”
云珠上前一看,才见清欢已经泪流满面,忙道:“格格,四爷也是为你好。”
清欢恨恨地道:“谁稀罕!”
清欢捂在被中几乎哭了一整宿,等到天麻麻亮了,方才好容易睡去,四更天却又被马嘶声吵醒,许是值夜的戍卫换了岗,却再也睡不着了。围场的夜里出奇地冷,她躲在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蜷缩一团,倒像一个小小的婴孩。那暗纹绣的被里子极是绵柔,却被泪水浸得透了,冰凉地贴在颈上,浮起了几只深深浅浅的水晕。
挨到云珠进来唤她,她方才坐起身子。其实昨天夜里云珠进来偷偷瞧过她几次,她都只是佯装睡着罢了。
云珠掀开窗前的帷帐,阳光已经投进了帐里,清欢觉得刺眼,便用手挡了眼睛,沉声道:“拉上。”
云珠应了一声,便重新放下帐子,即使在这样极暗的光线下,亦能看清清欢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见她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仿佛是睡得迷了,便半蹲半跪在窗前轻言细语地劝道:“格格,不要再和四爷置气了,四爷昨天气恼了格格,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清欢抬眼,只看到暗黄色的绫帐直压下来,连气也透不过,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麻麻地传来一阵痛,越不愿想,那痛楚却越清晰可闻。
云珠见状,也就住了口,只命小环去帐外熬了新茶来,用滤网将茶叶滤出,放在研钵中慢慢地研得碎了,用玉拨子轻轻涂抹在清欢眼上,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果然消了肿。
清欢换了件蝶纹的长衫,极低的小圆领口盘着几枚精致的如意扣,那浅妃色的衣料衬得她肌容雪白,颈上的几道发青的指痕愈发触目惊心。
云珠熟稔地系上了清欢襟前的盘扣,小环在一旁端着漱口的茶水盆盂,见了亦忍不住说道:“这五格格也真是的,下手这样狠。”
清欢仿佛是出神,并未听到小环的话,倒是云珠,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小环一眼,只抽了一条盘领来给清欢系上,才险险遮了过去。一直等到出了帐子方才厉声斥道:“格格带你一同出来,是觉得你乖巧谨慎,岂能让你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小环吓得脸色煞白,忙施了一礼道:“云珠姐姐恕罪,小环也是担心格格……”
云珠轻轻叹了口气,扶起她道:“罢了,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毕竟隔墙有耳,若是让外人听了去,指不定又说我们这些近前的下人在主子面前教唆。”
小环点点头,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