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生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
倒是我,有些愣住了。
我以为顾未生会一脸诧异,至少会问个为什么,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依旧一脸的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我想,顾未生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永远都是一脸温柔,一脸平静的模样,像是永远活在玻璃罩子里一样,看似同人亲近,却又时刻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屏障。
顾未生替我办了出院手续,送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看着我身上为数不多的行李,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也只有一下,他问:“你打算去哪儿?”
他的眼神清澈明朗,像是看穿了我所有的小心思一般,教我不敢去直视。
就像脑袋笨的人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有多努力一样,就算是再没皮没脸的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无助和脆弱。
我往医院外头看了看,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转头,扬起脸来,“我去我朋友那里住两天,然后再想办法找个工作,虽然没剩多少时间了,但还是得好好生活呀。”
“朋友?什么朋友?”
“我的大学同学。”
我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握着包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倒是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说:“远吗?要不我送你去?”
他的话音刚落,护士便走过来说:“顾医生,院长找。”
“好的,我稍后就过去。”
顾未生冲着护士点头示意了一下后,护士便走开了,他又转过头看着我,眉眼尽是担忧。
我连忙摆手道:“还是不用了吧,况且,你这么忙,这段时间,我也是够打扰你的了。虽然这段日子,我仗着你是我前准姐夫的身份没羞没臊地死皮赖脸在这里这么久,但毕竟我姐姐已经走了,不管是对我姐的亏欠还是对我的照顾,你都做的够好了,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得的,所以,咱们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吧。告辞。”
他站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不说出一个字来。
我们都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站在医院门口。
大厅里头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远处恍惚传来婴儿的哭泣声,或许是楼上的产科病房?
那婴儿哭得声嘶力竭,直觉得一颗心全揪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一段话,流血,死亡,病痛,其实都是人类迈向进步的必经之路,不必慌张,而我们出生时,那宣告你降临的第一声标志,就是从你声带发出的第一声共振,从此以后,你便在世界上留下了烙印,因而成为人类。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刚刚降临,也永远有人正在死去。
我定了定神,却又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却突然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像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门口的出租车上刚刚下来乘客,司机摁着喇叭,从右边的窗口冲我喊了喊:“小姐,走吗?”
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我转身对着那司机喊了喊:“走,师傅。”
“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然后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一般,一溜烟儿地坐上了后座。
隔着玻璃窗我依然可以看到他站在门口,像是雕塑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我缓缓摇下窗户,坦然微笑着冲着他挥了挥手。
也许我们以后,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姐姐选择了他,我们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可是,终究没有如果。
司机带着我开出了医院的大门,望着前面的三岔路口,他停在红绿灯旁,问我去哪儿。
我突然有些愣了。
是啊,我该去哪儿,我又能去哪儿呢?
我带着最后的一丝骄傲拒绝了贺瑾言的财产,又带着最后的一丝自尊离开了顾未生的医院。
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城市,我早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过也是,连自己亲姐都会害死的人,又能有什么朋友呢?
我回过神来,望着窗外的街景,沉默了许久,才说:“随便转转吧。”
司机带我从东城转到了西城,最后在我身上现金全部用掉的那一刻,我在一个不知名的公园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