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他,脸上显出猝不及防的惊喜,难以抑制:“沈行知!”
沈行知站在我的身后,微微低头看着我,眉梢唇角的笑意甜蜜:“我在那边的摄影棚,看到这边有个背影很像你,所以过来看一看。”
我往那边看了看,问:“你在那边当模特吗?”
沈行知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啊,可惜主编大人不要我。”
他朝那边一个女子挥手示意,我认出我是上次来过梵蒂酒会的那个时尚杂志主编。
“我帮杂志向一个牌子借了衣服,正在拍封面,所以过来看看。”
“什么牌子啊,这么顶尖的杂志都借不到?”我踮着脚往那边看,却只看到一个妙曼身躯上裹着一件裸粉色的纱裙,上面撒满金色银色的海星。造型师正提着三双鞋子,在裙子边比较着。
杂志主编过来了,过分纤瘦的身躯和尖削的下巴,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我一看见我就想了起来:“你不就是上次进入梵蒂的女生吗?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念沐。”我赶紧低头伸手,“宋主编好,我今天过来看看工作室的几套衣服。”
“哦,你和他们商量吧。”主编宋瑜也没在意我,随意和我握了握手,笑道,“灯光配饰什么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看着就好。”
这意思就是你一个新人别插手太多,看着就好了的意思。
看着主编离开,我朝沈行知吐吐舌头,沈行知也不由得笑了,抬手揉揉我的头发,说:“来,我帮你看看。”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对我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他好像特别喜欢揉我的头发,就像对一只路边小猫咪的疼惜一般。
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的举动,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他曾在下雨天替我撑起雨伞;因为他曾在我最忐忑的时候帮我淡扫胭脂;因为他总是低头微笑凝望着我,轻轻唤我“沐沐”。
看着拍摄中的那些绚丽飞舞的印花,沈行知认出了这是上次我请他帮忙看的花样纹式,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眉头:“最终廷宇还是选择了第三种颜色对吗?”
我点头,说:“顾老师说,最接近他理想的是第二种,但最终为了现实效果,他还是选择了第三种。”
“嗯,看来他是不希望太艳烈的色彩使市场降低。”沈行知过去与灯光师商议了一下,将光线调暗,又与总监商量了一下后期,才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
“从某些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的。符合理想的那种,可以追求,但跟第三种相比就属于剑走偏锋,远没有第三种的中庸容易得到接受。”沈行知微微偏头,一些久远的往事在他的眉间显现,“我还记得他刚在MCQ工作室崭露头角的时候,那时候不过20出头,恣意妄为,大胆任性,往往上一系列还让人惊叹不已,下一系列却让人觉得眼睛受到了伤害……”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你不喜欢前卫先锋的设计。”
“对,对我来说美才是一切。那些混乱的、无序的、庞杂的设计,即使再吸引眼球,再传达什么设计师的理念,我也无法喜欢。那时候顾廷宇有几个系列就是这样,虽然很好地传达了自己那种压抑无望的挣扎,但是在商业上,或者说在美学上,是非常失败的。他那时候与MCQ的合约到期,闹得也很不愉快。”沈行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廷宇赌气回国,希望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的设计,可是如今看来,他是真正地已经理解了现实的力量,彻底妥协了。”
我默默地点头,轻声说:“可顾老师也没办法啊,工作室现在发展得这么好,工作室加外面工厂的人手也有几十个,间接影响的人和品牌更多,他必须要对大家负责,带着大家走下去,无法一意孤行。”
“是啊,所以他现在已经几乎能毫不迟疑地就在其中做出选择了。”沈行知的唇紧抿着,声音也显得喑涩,“就像我,就像贺瑾言,我们终究没人能对抗这个世界。”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对抗这个世界指的是什么。但见他的侧面这么伤感,我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轻轻碰一碰他的右臂。就像我低落的时候他无数次伸过手来一样,安慰着他。
沈行知低头看我,脸上又露出柔和笑容,说:“别担心,只是一时伤感,你懂的,冬天快来了嘛。”
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我还是跟着他笑了出来。
“对了沈行知……你认识林菲菲吧?”
“当然呀,她在国内的女装设计里,算是不错的。虽然她还缺乏自己的独创风格,但是她坚持走柔美风格一直没有偏离,也不会把水准以下的作品拿出来见人,是个对自己很负责的设计师。”
“她人也很好。”我仰头看他,认真地说,“今天我还介绍了季铃的经济人给我,今晚6点我们就要见面了。听说,是季铃喜欢我的设计,所以要和我谈谈,似乎还很有可能委托我帮我设计衣服呢。”
“是吗?这是好事呀,若她穿着你的衣服引起关注的话,你很可能就此一举成名。就像当年哈利贝瑞穿着ElieSaab去领取奥斯卡影后桂冠一样,即使时隔多年,大家依然会记得那暗红底上的花草刺绣。”沈行知说着,微微皱起眉,“但是……为什么我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对啊。首先,我只是工作室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习生,甚至还没通过实习期;其次,林菲菲和我又不熟,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不过可能性也是存在的。首先你的网店还是炒得很热的,最近不是又在推‘双胞胎’活动吗?其次,万一林菲菲是真的喜欢你,想要帮你呢?也不能总是防备别人的好意,对不对?”
我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想法。
沈行知想了想,对我神秘地笑一笑,说:“我想应该没问题,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反正只是谈谈嘛,又不一定能接到委托。就算接到了设计委托,还有我和贺瑾言在呢,你怕什么。”
我只觉得心口一松,一直压在那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让我不由自主就朝着他笑出来:“嗯,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