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过年了,天气冷冽,晴空透明。
沈行知带着我去工作室,在车上随口问我:“准备怎么开始学法语?”
“以前虽然有点基础,但是这么久没说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而且啊,以前也是一一知半解的,所以现在,我只能从零开始,从头学起!”
说着,把拷在自己手机里的软件“从零开始学法语”展示给他看。
沈行知瞥了一眼,笑着说:“怎么办?我觉得你这样学有点够呛。”
“要不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两个月内学好法语的?”我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那是一个很沉痛的故事,你肯定不会愿意承受的。”他严肃而认真地思索着,许久才皱眉说,“我九岁的时候,我妈把我丢到了一个法国人的家中,暑假两个月。”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不仅如此。本来我打算每天看中文和英语电视混过两个月就算了,然而我在那边遇见了一个比我大三岁的混蛋,每天欺负我。虽然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骂我,但我压根儿不知道他骂我什么,那种感觉真是让人崩溃。所以我一怒之下,没日没夜地蹲在家中看电影、听广播、拉身边人说话、看节目,拼命学法语——最后在我妈回来的前一天,我找那个混蛋大吵了一架,用法语,我赢了。”
我不由得目瞪口呆,喃喃说:“你真厉害。”
沈行知自嘲地摇头,说道:“其实也是胜之不武,因为我当时虽然法语不好,但是我中文好啊。你知道的,汉语词汇博大精深,光讽刺他长得丑就能搭配出一万种形容词,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但毕竟才学了两个月啊!你小时候肯定很聪明。”
沈行知依然笑着,只是神情有些黯淡:“不,我现在回想,只觉得自己太蠢了。年少无知时的行为,往往需要以一生作为代价去偿还。”
“不会吧,九岁的时候谁没有和别的孩子吵过架呢?”我一边随口安慰着他,一边哀叹,“估计我是不可能两个月学会了……你觉得,法语好学吗?”
“还行吧,就是向别人要电话号码够呛,那些数字会折磨死你。”他说着,又笑了出来,之前漫上来的感伤,似乎又被他甩到了脑后,“反正你先学会最简单的口语,把前期对付过去。放心吧,我和瑾言会帮你的。”
我握拳,痛下决心:“嗯!我一定要努力,有一天要通读我买下的《关于服装的一切》!决不能对不起我买书的那一大笔钱!”
一到工作室,莉莉丝看见沈行知和我一起出现,就神秘兮兮地笑问:“沈行知,帮沐沐来收拾东西呀?”
“对啊,沐沐的事情,我义不容辞。”沈行知毫不在意她促狭的笑,靠在前台问,“有纸箱子吗?”
“当然有,我给你找一个。”工作室内各种箱子多的是,沈行知帮我贴好后,上楼和顾廷宇打招呼去了。我把自己的水杯、靠枕、整理篮、小摆设等都收进去。我抬头看了看苏珊珊的桌子,发现已经空了。
莉莉丝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立马压低声音,以八卦的口气说:“是早上过来收走的!她自己压根儿没脸来,叫别人把她东西收好后,直接全部扔进外面垃圾桶了。”
旁边的鹿萌撇撇嘴,说:“敢来才怪呢!居然敢抄袭顾老师的设计,现在业内都传遍了,云衫的脸都丢光了!”
我低头默然,想着小蕊在酒店门口拦住她时,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苏珊珊对她很不错,帮她的哥哥找到导师。甚至,苏珊珊已经教训了她的家人,让他们承诺以后再不会那么狠地剥削小蕊……
然而,现在苏珊珊是不是将一切都迁怒到小蕊头上了呢?
自己那一念之间所起的念头,容忍并误导小蕊抄袭顾廷宇的作品,在揭发了苏珊珊的龌龊行径之时,会不会,也改变了小蕊的命运?
我呆呆地想着,心里升起巨大的虚弱感与负罪感。
我所做的事情,是否是对的?
在苏珊珊来窃取设计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对小蕊明言那几份设计的来历,点醒她们这可怕的后果?
但,我终究还是苦笑着摇摇头,对自己说,苏念沐,你不是早已下定决心,要为了自己的未来而狠下决心吗?难道不知道自己若不奋起反抗,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若我没有察觉苏珊珊与林菲菲的陷害,现在,背负骂名黯然离开的人,就是我自己。
如今自己只不过是给了她们条件,是她们自己选择了那条不应该走的路,致使情势反转而已。
我长出了一口气,对帮自己收拾的同事们微笑致谢。
魏华捧着那盆角堇,问:“沐沐,你的花怎么办呢?要带回家去吗?”
我抬手轻抚过依然开得那么灿烂的角堇,眼前闪过沈行知隔着窗台将花递给她时的笑容,他说,它叫沐沐花。
像是被他温柔轻唤花朵的神情所迷惑,在半梦半醒之中,对他说,沈行知,我喜欢你。
然而他顺着楼梯渐渐往下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她很好,只是,对我而言,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我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我郑重地将这一小盆花捧给魏华,说:“我不带走啦,就算现在能带回住处去,过几天估计也带不回家,所以……送给你吧。”